薄暮,荒野,血迹干涩后的尸堆。
“娃,你坐这边上,别乱动,爹去淘些兵戈青甲换谷粟给你吃”,娃的父亲面黄肌瘦慈爱的摸了下娃的头取下肩上的枯柴。
“爹,你去你去,我坐着不动”。五六岁孩童,苍白俊俏的小脸乖巧地点头。
娃的父亲满意的笑笑,转身爬上小坡,跃然入目的是百具死尸横七竖八的躺于地上。娃的父亲也不惧怕,他见惯了这乱世的残忍,有时人命贱到不如一把谷粟。
搜着不知哪国士兵的尸体,娃的父亲还不熟利,他干这事不过二次,先掏掏尸体上的藏币之处,毕竟武器铠具还要处理一番才能卖掉,各国刀币虽价值不等但换取还是比前者方便许多。翻了十多具尸首尽无一枚刀币,娃的父亲十分奇怪和上次在逃难路上的那次太不相同,不死心的继续转到下一具尸体。
在娃的父亲为下一顿吃食而忙活时,娃不守父规离开了那块坐过的土石,他寻坡势渐低处,找到一处低矮,并费力爬了上去。紧紧衣袄,哆嗦了一下,这可比坡下阴冷。
爹在不远处蹲着鼓捣,“乖巧”的娃捂嘴一笑,猫着小身板蹑手蹑脚的朝父亲走去,爹似乎有所感,警觉的俯身看着四周,娃一个激灵迅速躲到一具坐着的尸体背后,伸出小脑袋窥望了一眼,爹又蹲下在那鼓捣了才放下心儿。
坐着死去的士兵周围躺着十几具尸首,他之所以坐着原因是一根长矛从后背杀了他,死后为他撑着地。娃知道父亲没发现他,好奇地躲着着父亲在那些尸体上乱摸,亮晶晶的东西总很吸引人,娃拔出一把刚到手的三尺宝剑,这剑剑格玉制,柄首不见扁圆形常见青铜饰物,套着未曾见过的镂空赤金饰,剑身不开双刃,单刃剑锋下斜截断,干净利落又杀气腾腾。
握着此剑,娃对空乱挥一通,又想到爹在不远处,赶忙躲回原位,屈腿蹲坐着。
“孩子,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尸横遍野之地?”
有人轻拍自己的肩膀,娃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位身上白裳染血脸色青白的青年。
“你怎么活了?”娃不可思议地问。
白衣先生被他懵懂纯洁的眼珠子所吸引,可这一问逗笑了他。
“我没死过啊”。先生伸手想摸摸娃的头。
娃果断避开,道:“那你看到我爹没?”
“未曾见过此处还有他人”。先生收回手作罢。
娃站起身来,脸色焦急,“糟啦,我爹丢了”。
先生顿时被一口气堵了胸,“那你父亲知道家在哪不?”
“知道!”娃用尸体上的腰带把剑绑在了后背。
“那你家在何处?我可以送你回去,你父亲想必会先回家了。”
“我家?”娃停下怎么绑都绑不好的腰带,回望先生“我家怎么走你知道不?”
“......”先生沉默片刻“我观你也是聪慧灵性,家在何处你尽不知,可是欺我,眼珠子乱转怕我是坏人吧?”
这时远处传来着急的呼喊,盾儿,盾儿.....
“唉,真是来的不是时候,你不会伤害我爹和我娘吧”娃摆着一脸的可爱,小手却悄然握上了剑柄。
先生对娃越来越感兴趣了,横尸遍地不知恐惧,本以为是妖物,那就得死于自己的掌下,不想眼眸如此纯净实属罕见,不是妖,不是仙,老辈传说千年之前天道落旨从此无仙,那唯一可能拥有如此纯净的双目,深入此目能观想到无尽星空的人只有一种,仙裔。
“小娃娃,不要以貌取人,我血蘸白衣,就判定我是杀人者,你可也不知我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我杀的是都是坏人,那我勉强也算是好人吧,好人若无辜死在你的剑刃之下,你岂不是也成人人恐惧的坏人了?”先生注视着娃隐藏的动作,微笑道。
娃被道破了计谋脸上红红的,昂首倔强道:“你说你是好人就是好人啊,拿出好人的证物来。”
先生手一摊“这个真没有”。
“哼,你看拿不出来吧,就知道你是坏人,看剑!”娃,次啦一声拔出剑,“我的衣服,母亲非揍死我!”
“哈哈哈哈......”先生忍不住被这童趣逗笑,眼观娃捡来的腰带断成两截,剑鞘掉于地上,娃把剑叉入地,频频回着脑袋,仔细观察衣服哪被割破了。
远处娃的父母被这边的声响吸引,匆匆往这赶。
娃持剑对峙着先生:“你赔我衣服!不然我......我”。
“娃儿,你衣服要是我弄破,我自然赔你,还要予以道歉,可是你要杀我,却不想自己划破衣服,与我何干?”先生对这毫不讲理的娃也不恼,气度非凡。
“那我不顾,要非是你,我的剑便不会割了我的衣,追溯根源皆是由你而起,你要不赔,我找谁赔?”
先生似乎很好骗,三言两语就妥协了和气道:“那你要多少钱?”
娃蒙了,多少钱买一件衣服的?“先生可知多少钱买一件衣服的?”
先生咳了一声,“我的衣裳都是家仆办制,我岂会知晓”。
“那你等会儿,我娘知道,”娃早就放心这先生应该不是坏人了,但衣服破了总要有人被黑锅,最好就是眼前这位好人了,他把剑叉在地上抱着双手虎视眈眈。
娃的父亲毕竟是活的久点,也懂这世道的规矩,观那人衣着华贵,白色的锦缎沿边秀着黄线,腰间玉带上还柳垂着两块洁白的玉饰,气宇高贵,想必是有地位的大夫或者某国的公子,拉着娃的母亲跪地一拜,道:“望贵人高抬金手,我家娃儿粗野愚笨,若冲撞了贵人请贵人饶他一命。”
娃的母亲带着哭腔:“娃儿快跪下,求贵人宽恕。”
娃蒙叉叉的厉害,呆呆看着父母居然对这人下跪,他从未见过父母给谁下跪过,怒不可揭地拔剑一指:“你这人是什么妖怪,对我爹娘做了什么?”
娃的父亲吓了一跳,跑的娃身后,夺了他的剑扔到地上,对着娃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娃没见过疼爱自己的父亲这么凶横扒下裤子就啪啪啪打了四五下,疼的娃哇哇大哭。
先生很反感娃儿父亲的这样的举动,横眉冷目道:“够了!”
“这位妇人你且起来,”他手作虚扶,待娃的母亲起身,走到娃父亲的那夺过娃,抱了起来。不曾想,娃恩将仇报给了他一拳,这下他不和气了,也像娃的父亲一样重重的打了一下娃的屁股,“服不服?”
“不服”娃抽着鼻涕,留着眼泪倔强道。
先生不理娃儿,对着其父亲平淡地道:“我,身边缺一伴书童子,你的娃儿卖于我可好?”
娃的父亲脸色由蜡黄涨成了酱紫,卖儿卖女在乱世本就司空见惯,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就撕心裂肺了,但黯然想到家中早已无粮,山野林里猛兽横行,居所朝夕不保,自己又是逃国之人,在申国无亲无友举步艰难生死都在天命,娃要是跟了贵人也是条活路,也是条活路......
娃的母亲痛苦的闭上双目,惨白的脸色清泪无声,她本就虚弱的身躯紧紧靠在丈夫的身上颤抖不止。
娃听见父亲要将自己卖掉,噎住了哭声,空气中静悄悄的只留下微风拂过。
“不卖”娃的父亲低着头,散乱的额发遮着目,轻口吐出。娃的母亲喜极而泣。
“为何?”先生问道。
“或是落野之民脑袋里装了石头,心里想了个通透,嘴里却说不出口,贵人善意草民拜谢”。娃的的父亲俯身一躬。
“罢了,夺人骨肉本就如同杀人,我却以凡人的做法取我贪爱之物倒和那些凡人一样了”先生放下娃儿,对着娃的父母作揖。
先生负手别过三人,往不远处一辆双马战车走去。
“不知贵人俯上可缺护院甲士?草民原是王畿兵卒,西戎入京,王师虽浴血苦战但援军苦等不来最终兵败,草民死里逃生,回到家乡看到戎贼奸污妇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奈何身单力薄无力改变,只得救下妻儿远走他乡。若贵人不嫌弃,草民自认还有些战场上的杀气,保护贵人草民必是舍生忘死。”娃的父亲双膝下跪,他想给自己的子嗣赌个能活下去的未来。
在听到王畿兵卒的时候先生就停下了脚步,背着身,静静的听完娃的父亲所诉,他转身,态度已经不在一副民与士阶级的疏远,尽透着莫名的亲切:“王卒你唤何名字?”
娃的父亲欣喜地回应:“草民叫罗”。
“你儿子我很喜爱,他唤何名?”
“盾!”盾讨厌先生,气呼呼抢话。
先生对着盾的一家人招手:“走,回府。”
罗兴奋的扶起妻子,看似瘦弱干枯的身躯挺直了后,尽有百战老兵身上的煞气,今日终于在活下去的泥沼里拔了出来,他的精气神也不在受到禁锢,不知觉中武道上迈出了一大步。罗抱起儿子盾,狠狠的亲了一口,扛在肩上,朝现在的东主走去。
去往申国都城的大道上一辆双马的战车飞驰,罗生疏的御车之术渐渐熟络。
先生看着枯木逢春的罗,微笑地问:“罗,可修过武道?”
“回先生,在军旅中确实修过,都伯长曾说我有修武的骨子,就是晚了些,可还是教了我吐纳之术和武斗战技”。
先生又问:“有说过武道修为之层数?”
“不曾讲过”。
先生:“我观你一身修为已到二重天,刚刚又去心中郁结踏入三重天的门槛,如在军中可做百人将。”
罗不可置信地回望,道:“先生也懂修武?”
“修武”。
罗尴尬地傻笑,抖了一下手中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