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王六年九月。
秦伯嬴文,领一千勇士东行狩猎于汧河渭水交界。徒间得一宝,形如鳌龟,通体碧绿,灼光之下显风采霞光,堪当国之重宝,秦君大筵庆贺。夜半,君臣皆眠,神器化龙鳌,现圣兽真身,飞天而去,其声盛隆,恍如流星,成绿光划去东方。众人皆是顿足捶胸,有臣下上谏,曰:“王赐君丰、稿,今神器遁走东方,必是预示君上先取王地才可得圣器。”秦君欣然听之。
镐京王城。
镐京城门外,一千五百甲士排成两道,所选甲士皆是强悍高大之辈,戈戟立林,其中每隔二人有持红旗者皆昂首挺胸,威武不凡。此形景甚是宏大,又有两队乐者立于两道甲兵之后,等待礼官下令奏乐起歌。
迎宾首端,周国上将军公孙苍龙及朝臣一干人等,正静候那突然遣使来京,上书秦君嬴文有意拜谒。
公孙苍龙虽贵为上将军之职位,更有开府之权,仍不及秦君之尊贵,故要出城以大夫之礼迎猴伯爵。
与之约好的时期,足足迟了半个时辰待姬策、子卿心思恼怒之时,秦国的黑色旌旗才姗姗来迟。
战车驰骋在后方两旅骑兵之前,铜盖伞下那黑衣玉带,戴高冠,剑眉短须的便是姬策的大哥,秦君嬴文了。他双手叠盖于青铜宝剑剑柄之上,剑鞘抵足,鼻孔朝天,睥睨姿态一览无余。
平地之上,隆隆震动,最为引人注目的驷匹君乘,如同木梭织于布,十六飞蹄踏尘来。
“哈哈哈,策贤弟,你太不够意思离别数月也不给孤来一封信,让孤甚是想念,这不,孤亲自来看你了。”
车未至人前,目测尚有半里,那国君便失礼的大喊大喝,叫两旁的乐者皆是遮口而笑。
公孙苍龙见状,大蹙眉头。
这时周乐响起,六佾奏雅音。
秦骑勇悍声名远播于列国,果不其然,只见前排骑卒披头散发,袒胸露乳。更可贵训练有素,除去那十名卫士跟随秦君下马行走,其余皆驻马止步,鸦雀无声。
或是继位后稳固了政权,秦君身上游学的书生之气尽褪去了,现今观之越发有其父嬴开的风度,步伐大开,龙游虎迈之势而来。
在姬策惊诧的目光中,嬴文一把将他抱住,热情地拍其背部,啪啪有声。
“咳咳......”姬策魁拔的身躯被人抱住大为尴尬,撑脱后,郑重对嬴文作揖:“秦君别来无恙,策心宽甚喜。”
“哎呀!”嬴文毫不拘礼地锤了一下他胸口,道:“又是健壮了,说过数次,你我不是亲兄弟胜是亲兄弟,难道卿忘了我父?”
“弟,不敢忘”姬策无奈躬身施礼。
见他们二人,视众人于无物,子卿忍忿上前,对嬴文作揖:“秦君远道而来,何不先拜见我恩师。”
嬴文斜目而视,对姬策道:“这是?”
姬策猛然省悟,用力抓着秦君的手拉着他右行几步,到公孙苍龙跟前,引见道:“我恩师,大周上将军公孙公。”
秦君“豁然大悟”,忙赔笑作揖:“久仰大名,公孙将军千里勤王,匡正周室社稷,扶持天子而惩郑伯,天下皆是佩服不已,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公孙将军如此年轻,恕孤斗胆发问,不知将军贵庚?”
“一百”公孙苍龙弯着倒月牙的眼睛,得体地对其施礼。
呵,秦君被捏了脖子一般哑然,瞬息又恢复轻浮状,道:“公孙公果然是圣人之才,我辈不及也。”
公孙苍龙先对其躬身,又伸手作请式,道:“秦君远来,外臣已备下酒宴为之接风洗尘,不知君上可入城了否?”
“哈哈哈哈......”嬴文爽朗地笑道:“走,走,这几日顿顿肉食,急需素雅之食调和调和。”
“善!”公孙苍龙慢一步,于秦君入城去了。
子卿早有老师授意,入秦军队伍中于秦将交接,指引军马入驻西城兵营中。
城宰殿中,大宴。
公孙苍龙强颜欢笑,举杯对左上正位的秦君,心思甚为尴尬。为何?只因礼乐之师有官爵者担任,于是殿内悦耳之音不缺,独独少了公孙苍龙平日不喜,然他人所喜之物——歌姬。
上将军悄然使眼色于左侧下案的司徒姬慈,老司徒也是精明的人点头会意,转首望去下案的同僚,视见那人正在天籁之音下摇头晃脑,顿时气闷。
这时交头接耳本是极不得体之事,老司徒一时束手无策。
筵席右侧的姬策,见恩师那边诡异,便注视着老司徒,盯了良久,老司徒才发觉,便使著交叉,上头横一骨,姬策恍然,忍笑点头。
姬策轻声起身,对嬴文作揖,上位的秦君正听着乐师所奏之精妙,半阖着鹰目,对其狡笑点头。
出了城宰殿门,却见赵盾在那双手支着剑柄,蹲于石阶上昏昏欲睡,姬策走至他身后,一个暴栗打去。
“谁,他娘的敢打我!”梦中惊醒的赵盾,转身中连剑都拔了出来。
姬策向后退了一步,笑望着他。
发现是大哥的赵盾慌忙将剑归鞘,委屈的对姬策作揖:“大哥,怎么出来了,定是发生了事吧?”
“就你鬼精了,没事我出来作何。”姬策笑骂。
赵盾猛然吸了一鼻涕,打了个哆嗦:“这天说变就变,叫我一号的弟兄在此喝冷风,你还笑话我,有意思?”
“算了,不找你没趣,老师有事要你去做。”姬策言笑道。
“啥事?”赵盾裹了裹衣领。
“去城中大夫家中借些舞艺精湛的歌姬班子,带来于我见面。”
“啥?找姬?”
“叫你找,就去找哪那么多废话,我不宜出来久呆,先入筵席,稍后招来歌姬叫我便是。”
言讫,姬策信步走入殿内。留赵盾于风中凌乱。
“枣!”赵盾扯啥子喝道。
刚才还不知道死哪去的枣,嗖的一声,出现在赵盾眼前。
“大人,唤我?”
赵盾撒气道:“废话,你去找两个兄弟,我们去城中找姬!”
......(枣瞠目结舌,一时无语。)
俄顷,枣见赵盾,面色不善。
“咳咳咳......大人,这是不是早了点,天还未暗,你还未长大,要不在等几年?”枣面带猥琐地劝诫,身体却跃跃欲试了。
“歌姬!哪家大夫有养?”赵盾问道。
“额”枣醒悟,强按下骚动,颇为不甘心地歪头想道:“好像......赵大夫家有。”
“哦”赵盾点头,正要起步,猛然定了咒一般,僵硬地转头问枣:“镐京城中有第二个姓赵的大夫吗?”
枣想了一会儿,摇头。
赵盾立马大怒:“走!”
马车横冲直撞,到了赵家。领着三个獬豸卫,跨入家门。赵盾在前院大声嚷嚷:“赵罗,你给我出来!”
“父亲大人,我找你算账啦......”
“难道在军营?”
“父......”。
话未说全,身后有一声暴怒袭来:“孽子,你想拿你爹怎么的?”
赵盾如老鼠突闻猫叫,立时寒毛都炸了。
原来,赵罗在虎贲军中训练新兵,忽然有帅令要赵罗领上几名孔武有力的武卒前去西大营,到了西大营发现周兵与秦兵在那角力,而后周卒大输,秦兵挑衅道:不如斗剑。接下比剑,虎贲士的佩剑又不及秦兵之利,自觉丢了人的赵罗,怒气冲冲去于子卿说了要回家取来宝剑,再比斗一番,子卿当是立即颁令,叫他速速出营取剑归来,定要嬴回这面子。
猛然回首,见父暴跳如雷状。
“怎么的,你干的好事还不承认?你对的起我娘亲么?”赵盾硬着头皮,“临危不惧”的高昂着首。
“逆子,你疯言疯语些什么!”赵罗思军中事务要紧,遂不理会于赵盾。
赵盾不依不饶,以身作石,阻着赵罗的路。
赵盾见子胡搅蛮缠,举起马鞭就要抽过去,又于心不忍,忿然怒指,道:“待我晚间回家,非打死你不可。”
言讫,匆匆闯往卧室所在。
“慢着!”赵盾奔至父前,又拦路道:“你要心里没鬼,跑什么?”
“气煞我也!”赵罗被这蛮不讲理的儿子搞的心烦意乱,一时沙场战气不经慎重考虑就释放了出来。
气波扫的院中,噼噼啪啪,七零八碎落一地。
“爹,你真要杀我啊!”赵盾慌忙后翻。
“说,给你十息讲完,老子有急事!”赵罗赤红着眼睛盯着赵盾道。
“有人说你养歌舞之姬藏于室,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娘么。”赵盾泪水盈盈望着父亲。
“胡说!”赵罗收了战气解释不迭:“我何曾有养过这些腐人心志的玩物,你若不信去问问你娘亲就是了。”
赵盾狐疑:“真的?”
“真的。”赵罗说完,哼了一声,急急去取宝剑。
刚说完“真的”,赵罗才走几步,见妻子领着五个粉装玉琢,衣装虽是朴素却难以掩盖其美丽的少女们从客房内出来,寻刚才哪边有杂吵声。
见此,赵罗立时呆如木鸡。
赵盾缓缓走至父亲右手边,拉拉其衣袖道:“爹,这下你还不承认?”
赵罗闻声一下红上了脖子,左强辩解:“我......我已有六日没有回家了,这些女孩,为父真心不知为何在此啊。”
见父怀疑之色视来,赵盾急遑遑道:“我也四天没回家了”。
正待两父子不尴不尬中,赵盾母亲瞅见赵罗、赵盾父子在那发愣,蹑脚来至二人前,问:“适才家门院中有瓦砾破碎之声,刚好你父子都在,快去抓了那贼子,送官去,唉,镐京城中鸡鸣狗盗之徒,最近可多了。”
赵盾直直看了一眼父亲,赵罗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你去问你母亲,我一概不知,军中有急务,我先办了”。言讫错过妻子,直径去往卧房。
赵盾母亲,疑惑地问赵盾:“你父亲这是怎么了?”
“母亲,先别管父亲大人了,我想知道这些女孩是怎么回事?”
赵盾母亲不明原由,掩嘴笑道:“这些女孩可美哉?我家盾儿是要长大了啊。”
“娘......”赵盾酡红了脸,大叫急切之声,使那四名少女皆抿嘴轻笑。
“好了”盾母笑完赵盾,才讲解起那班女孩的来历:“半年战事休毕,可城中一家歌姬馆商家战死沙场,馆中没了主人自然被坏人觊觎,且这些姑娘各各美貌如花,娇滴滴的毫无反抗之力便被卖到了东市,前些日子我去东市采些食货,见这一帮子的女孩在那台上瑟瑟发抖很是可怜,便使钱买下了她们,可花了我好大的价钱呢。这不,家中也没个服侍的,怎么说你父子也是官人,岂能家中无侍从,这缺口现今正好补上。”
望去母亲自觉明智的做法,赵盾无言。
赵罗取了公孙苍龙赏赐的青铜宝剑,徐徐走过赵盾身旁,故意大声哼了一声,才离去。
少顷。
赵盾黑着脸,走去那些女孩们前,仔细观察了一遍,大约都在十五、十六,最小的或是害羞一直低着头,估计与他同岁。
“你们会跳舞么?”
官服上彩线勾出的獬豸兽面目凶煞,且赵盾皱眉含威地问去,使这些少女惊吓地挤成了一团。
“盾儿,你这是做什么!”盾母,不忍这些少女受欺负,来至赵盾身后捏了一下他耳朵,责怪道。
“母亲,老师叫我找一班子的歌舞姬,招待秦君,咱家正好有,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一定要送去吗?”
“母亲,不要当心她们安危,若运气好还能被秦伯看上呢,今后大富大贵不在话下。”
赵盾无所谓的语气,不想惹怒了盾母:“你们父子,就是有什么好的,恨不得都送给你老师,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连命都一并送去了,叫我孤独一世!”
赵盾大瞪双目,万般惊讶,从来性格软弱的母亲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盾母目光黯然,心有预感一般,突然神色疲惫地挥手:“送吧,送吧,都送去吧,反正这些......都是你老师给的......”。
听到母亲这话,赵盾却是犹豫了。
“大人”。
“嗯”赵盾回神,见枣来至身旁有催促之意,只是不好开口。
“你们随我走......”赵盾,硬下心来去招呼那些女孩们。
“枣,速去买几件舞姬的衣裳于她们。”
“不用了,她们来时便有带着漂亮衣裳呢。”盾母将五个女孩的歌舞服饰从房中取来,递交给枣,转身离去。
“走。”赵盾一跺脚,走去家门外。
待赵盾等人离去,赵家屋檐上,静立一白衣少年。
白锦为料,玉带束腰,勾垂蓝环,寒风之中衣袂飘飘。
左胸衣祐银绣虎,后背及腰纹崇山,好一副白虎过山图。
掀起无颜白面具,啃的却是——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