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24年春,适日,京城莫丞相的府里,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在府邸各处挂上鲜艳的红灯笼,门口来来往往的送礼的人都排成了长队,京城中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们都纷纷前来祝贺丞相府大小姐的14岁芳诞。府上所有的人,不管是差去做事的丫鬟和仆人,还是各房的姨娘姑娘们,无不到了前堂,一派热闹非凡的场景。此时谁也不会注意到,在西院一处冷僻而破旧的偏院里,一个卧床的妇人正攥着胸口的衣服痛苦的咳嗽着。旁边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正神色紧张的扶着妇人的身子,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娘,要不我去叫大夫吧。”女孩望着自己母亲痛苦的表情,心里早就慌乱了,但还是强忍着保持着冷静。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母亲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
“不必了,念儿,”妇人剧烈的咳嗽了好一段时间,这才渐渐平息了气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再说我们哪来的钱啊?”
女孩听了也低垂了眼眸,手不由自主的拉了拉围在自己脸上的纱巾。纱巾将她的脸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如墨般的黑眸,此时也因为面前的困境而失去了光彩。良久,她抬起头来,对床上的妇人说道:“不如我去找丞相,让他给我们一些钱吧。”
妇人靠在床头,脸色因病痛的折磨变得憔悴苍白,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凄凉的望着女孩说道:“你不是不知道,他不待见我们母女俩已经很久了,今天又是府中办宴会的时候,你现在去找他,只怕连见到一面都难。”
“没事,我有办法。”女孩安慰的朝母亲一笑,目光如夏日的清水般能抚平人心中的烦躁,“就算真的不行,大不了我再回来想其他的办法就是了,左不过白跑一趟罢了。”
妇人也轻轻的笑了笑,望着女孩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那好,只是不要勉强自己。”
“嗯”女孩应了一声,细心的帮母亲掖好了被角,转身向前院走去。
这两位正是名副其实的丞相夫人林青云和丞相府的大小姐莫念月,却在全府上下筹办大小姐生辰的时候为看病无钱而发愁。
莫念月快步走在石子小路上,自己与母亲住的凌梅院可以算是丞相府最西边的一处偏院,与丞相和大夫人他们所在的东院距离甚远。可即便如此,平常自己要是出了凌梅园总能遇见两三个挑水或是扫地的丫头仆人,他们一见到自己就跟见到瘟神了一样慌慌张张的走开。可今天,莫念月感觉自己应该早就出了院子,但却一个人也看不见,看来他们都去为那位大小姐的生辰而忙乎去了。
“这下可麻烦了,我连去前院的路都不知道呢。”莫念月站在一条通向有三个方向的岔路口处,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正在她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来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身形壮硕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莫念月甚少到前院去,看见的下人都是穿着绿色的衣服。这人身上穿的却是灰色,虽然款式相同但细微之处更精致一些,想必应该是高等一些的下人了。那人一看见莫念月马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大声斥责道:“还在这里晃什么,赶紧跟我到前面去干活,不知道人都忙的团团转了吗?”
莫念月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个大汉,心里琢磨着,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丫鬟了吗?那大汉见她还不动,又急声催促起来,莫念月心中一转,有了一个主意,当下接了这个丫鬟的身份,跟着他后面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东院。
大汉将莫念月领到了后面的厨房,指给她一大盆要洗的菜,“把这些菜快点洗了,再把花园里的石子路扫一遍,要是一会儿上菜了,你就上菜,”说着,大汉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莫念月脸上围的纱巾,皱着眉加了一句,“把脸上的纱巾摘了再上菜!”
“是是是”莫念月低着头听话的答道。
等到那大汉离开了,莫念月蹲下来开始洗菜叶,她的手上一直到胳膊都缠了白色的布带,此时浸在水里洗菜也没有要除下来的意思。今日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到了丞相府的东院,以前虽然心里明白自己与母亲被父亲嫌弃,所以生活的很不好,可是今天一路走来,东院的一草一木无不比凌梅园好上千万倍,连这里稍微高等一些的仆人穿的都比自己和母亲好,是个正常人都会伤心,可是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母亲卧病在床等着大夫前去医治,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父亲一面。
莫念月将洗好的菜叶装进一个盆里,回头问旁边的一个正在切菜的丫鬟,“这些菜放在哪儿?”那丫鬟正在专心致志的切菜的途中,听到有人叫她就瞥了一眼盆中的菜,随口说道,“就放在这里行了。”
将切菜的工作完成后,莫念月领了一个扫帚到花园扫地。此时离晚上宴会的时间还早,客人们都在大厅闲聊,等到晚上宴会结束后,大家才会到花园来逛一逛,所以趁现在先把这里的落叶都扫干净。
莫念月低着头扫着石子路上零星飘落的几片落叶。扫着扫着,却看见一朵完完整整的花掉在了地上,花瓣纤长,下面是金黄色,边缘成罕见的金紫色,花蕊呈金铃状,为宛如一滴血的艳红色。她将那朵花拾了起来,捏着它的茎转了一圈,不禁开口说道:“这难不成是…艳魔花。”
艳魔花花如其名,如同一只装了血的金色的杯盏,其毒性也非常强烈,有严重的致幻效果。只是这花产自莽原,怎么会出现在丞相府的后花园里?
“喂,你怎么认识这花?”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莫念月抬头,看见一人自树上飞身而下,如同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然而至。这人一身紫袍,身形欣长,面容俊朗,一双狭长细眸正笑眯眯望着莫念月。莫念月没有回答,反问道:“这花是你的?”
“嗯”那人干净利落的答了声,又锲而不舍的问了一遍,“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认识这花呢?”
“看书上说的。”莫念月将花递了过去,那人伸手接过,又问道:“你们燕国的人不会都认识这花吧?”
莫念月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即便是自己看过那么多药典,介绍这种花的也不过一两本而已。于是便冲那人笑了笑,说道:“应该不会吧。”说完就自顾自的扫起地来。但那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跟在她身边问道:“你为什么围着纱巾?你刚刚冲我笑了吧,可是你围着纱巾我都没有看见。”说着,竟伸手就要摘掉纱巾。莫念月不防他会突然有此举动,一下子吓的连连后退。
“不行!”莫念月突然厉声警告了一句。语气中透露出的戒备和决断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所能具备的。
便是那人听了这句也楞了一下,见她如此抗拒,便急忙放掉了纱巾,她所戴的纱巾差绕方法很复杂,先是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接着绕到了头上,最后再是脸,确保别人看见她时只能看见她的一双眼睛。所以即便是那人手快的解开了第一层,却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我只是想看一看你笑的样子而已。”那人手足无措的连声道歉,莫念月背对着他将纱巾重新系好才转过身来,见他一脸愧疚的望着自己,倒也没有多生气了。
“没什么,只是我有我的难言之隐罢了。”莫念月轻声说道。
“是因为长的不好看吗?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那人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
“呵”莫念月轻轻一笑,看着他的眼神也温柔了一些,“如果是那样倒好了呢。”
那人见她心情好了一些,自己也笑了起来,笑容像二月的泉水一样沁人心脾,“我叫颜雪青,你呢?”
“念月,莫念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