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天以前的夜晚,小林镇贾家的老宅之中。
贾真与白莽商量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耽搁了不少时间,狼吞虎咽吃了顿饭,兄弟三人便匆匆往回赶。苦寂寺亥时会关门,他们远来是客,不想坏了规矩。回到前院时已经将近亥时,林云搬出去了之后正好三人一人一间禅房,此时都聚到了中间那间贾真的住处。贾真将门窗都关上,唤兄弟两人坐下。
“这次我们可能碰上了一桩大买卖。”贾真开门见山,“今天在小院我跟老白商量的就是这个事。”
“什么买卖?”兄弟三人干了这些年药客,也算是见多识广,极少遇到贾真都瞧得上的大买卖。
“暂时只有些眉目,还不确定,这两日老白会去查探一番。”贾真喝了口水,只觉得是毫无滋味,倒是有些想喝酒了。
“大哥,让我们兄弟二人去做就是了,何必搭上白老头?”贾真不说,纪川也不问是什么买卖,只是觉得什么事他们三人办了就行,没必要带上一个外人。
“我们在小林镇还是显眼了一些,老白在这里住了多年,行事比我们方便。此事要做到毫无痕迹,少不得要他的帮忙。”
“大哥信得过白莽?”
“除了你们两个我谁都不信,不过白莽已经断了根基,若是他好好与我合作,我不介意送他一份大礼,若是他人心不足,要做那蛇吞象的勾当,我还真不怵他。不过是守个破院子的老头,谁做不是做。”
“既然大哥虑到了这里,我们就不多说了。”
“纪川,明天你就收拾东西搬去老宅,我已经与老白说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让你去便是信不过他,所以你也不必顾忌,更不用掩饰,盯着他就好。只是这老头也是个人精,你要多加个心眼。”
“放心吧,哥。”
“纪三,你明天带上东西,跟着一队咱家的药客一道进山,我都安排妥了。进了山林之后你就离开队伍,一个人绕道去小林镇南面的陈家村。去年我们回贾府的时候曾经路过那里,你可还记得?”
“记得,就十来户人家的一个小破村子。”
“对,你到了之后找一个叫陈落的老人,他会给你个安身的地方,另外准备了一驾马车。你只管照顾好马匹,等我和纪川的消息。切记,除了见到我们两人,其他任何人给你带话都不要信。另外不可惹是生非,尤其是莫要贪杯,最好是趁着夜间进村子。一句话,怎么不惹人注意怎么来。”
“记下了。”
“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来,我与你们细说。”
兄弟二人离开之后,贾真独自坐了很久,他不断的在脑子里推演着事情的过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贾家数百药客之中,他能脱颖而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直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贾真才站起身来,坐着不打紧,这一站才觉得腰酸背疼。他年轻时敢打敢拼,受过好几次伤,有一些个暗伤一直没有痊愈。尤其到了这季节交替的时节,身子骨愈发的感觉到沉重。岁月不饶人啊,若非如此,他这一生小心谨慎,又何必临了去冒这份风险。
贾真从行装里摸出一支烟杆,黄杨木的,虽说不是什么稀罕货,到底是上了年头的物件。装了半锅子的云烟丝,借着油灯的火光点上,使劲嘬了两口。上了年纪,烟也不敢多抽,每天就定一锅子的量,还不舍得一次抽完,一次半锅。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还在琢磨整件事情,想了一晚上,计划本身是没什么问题了,可贾真到现在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他还没有到白莽的田地,虽然年纪渐长,但这几年不用亲自进山林,好吃好喝的养着,还不到担心寿命的时候。只是,做药客也十来年了,从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他也不能确定错过了这次,这辈子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即使并不迫切,他也没法就这样放弃。和一般的药客不同,贾真已经算是贾府的一员,知道的事情也比别人要多很多,知道的多了反而顾虑更多。
苦寂寺的和尚都起的很早,尤其是做早饭的和尚。天还没亮,林云便爬了起来,今天轮到他做早饭,田园中的和尚每人负责一天,林云来了之后自然也算其中的一员。此时的子灵还在睡,但依然抓着林云不放。没办法,林云只好背上子灵,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匆忙赶去膳房。除了他们二人,居住在田园的还有五人,虽然人不多,但劳动的人消耗也要更大一些,所以准备的早饭要比寺中要多不少。
陆续有人醒来,来到膳房之后开始帮忙,一切都很自然。等所有人到齐,子灵也醒了过来,大家一起饱饱吃了顿早饭,便开始干活。林云负责挑水,每天要在田园与两里外的溪流之间来回数次,当然他身边还有一个小拖油瓶。
和昨日一样,林云早早的挑了两桶水回到田园,大家也已经忙碌了起来。他将水统统倒进大水缸之后,便在膳房外的长凳上稍作休息。此时子正领着一位白发老翁走了过来。
“小林施主,烦请给这位施主倒碗水,让他休息一下。”子正交代了一声,与那老翁竖手一礼,便转身干活去了。
膳房外有一小块空地,倚着墙建了个茅草凉亭,简陋的很。亭下只三张长凳,一只木桌,桌上常有一只水壶几只碗,和尚累了就来此处稍作休息。林云取了只大白瓷碗倒了些还温热的白水,递予那老翁。
“多谢小师傅。”那老翁擦了擦手,接过水来。“小师傅看得有些面生啊,我年年来这田园,倒是没见过。”
“老人家,我借住在苦寂寺中,来这田园干些活,并不在寺中修行。”
“哦,那倒是跟老头子一样。早几年我常常受寺中的师傅照顾,那时候还有膀子力气,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来这里干些农活。只是现在年纪大喽,下不了地了,只能来送些种子。”
“老人家有这份心就好,其他的,寺中的师傅并不在意的。”
“是啊,都是好人啊。”
随意的聊了两句,林云也休息够了,与老人招呼一声,背上子灵又挑水而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林云中间也回过苦寂寺一趟,只是没见到禅师。在田园的日子很好,唯有一条,没有肉吃。他倒是想进山林打猎,但没有人照顾子灵他不放心。好在小家伙不哭不闹,没有肉每天喝粥吃馒头的也是开开心心。
这天夜里,林云舒服泡了个澡,早早就躺下,懒得起身打坐,直接运行起兕兽诀,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有些昏沉,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子灵不在身边,急忙冲出禅房。
黎明前夕,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光,只有林云身后屋子中的油灯,依稀透出一些光亮。田园中的和尚还在安睡,没有人惊起。林云孤身一人,茫然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怎么办?怎么办!”林云知道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不断催促自己冷静下来,让脑子转动起来,寻找可行的方法。
“有了!”焦急的时候,首先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熟悉的,而林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兕兽诀。还在山林的时候,林云在修炼兕兽诀吐纳灵气时,经常能感知到周围的情况,他也常常拿此解闷。虽然这样反应的结果经常会有偏差,但漭漭天地间,哪里有子灵的身影,此时的林云没有其他选择,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尽力一试了。
如是想着,林云强按下心中的焦急,就地坐下,闭上双眼快速入定,催动兕兽诀,开始吐纳灵气。奇妙的感觉马上浮现,那不是用眼睛去看,而像是以林云为中心的情景直接映射到了他的脑子里,很模糊,也很不稳定,但林云管不了那么许多。
全力催动之下,林云感觉周围生出无数只手,在迅速拨开面前的迷雾,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快速的向外延伸而去。八十丈,是林云在山林时的极限,或许是因为体内多了一丝灵力,或许是因为夜晚很静,连风也很小,影响很小,这里还不是林云的极限,他再次加快兕兽诀的运转速度。九十丈、一百丈,在一百二十丈之后速度开始明显的降下来。此时的林云已经开始觉得脑袋有些胀痛,脑海里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活动的物体。
“快一点,再快一点!”林云不管头脑传来的阵阵疼痛,继续加快体内那一丝少得可怜的灵力运转。一百五十丈,林云的身体开始颤抖。三百丈,他整个人像打摆子一样。五百丈,他的口鼻溢出鲜血。六百丈,七窍流血!七百丈,整个人已经开始抽搐,五脏六腑好像破裂一般,但他依然没有放弃,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思考,只凭借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八百丈,“轰!”林云如同遭受重击,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喷出一大口血雾,所有的画面在林云的脑海中轰然破碎。少年无知,不知道这样疯狂的运转灵力,会在他的体内越转越快,直至将他的身体撕裂。
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林云手脚并用爬回禅房。受伤太重,大脑会本能的沉睡过去,林云将桌上冷透的茶水一股脑淋在脑袋上,冲去血腥气,顺带着让自己清醒一些。挣扎着站起来,林云拿下枕边的黑剑,步履蹒跚但无比坚定的出门而去。因为在画面破碎的前一刻,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