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嗓子像着了火又被扑灭了一般,干枯撕裂,那种无力到骨子里的感觉,他深恶痛绝。
满眼看去,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是屋子里的全部家当。阿云慢慢挪动身体,在桌边坐下,这个动作花了他整整半盏茶的功夫。他艰难拿起桌上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大口。流水经过嗓子,像干涸了许久的河道迎来了一场春雨,但刺痛无比。他坐了许久,才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但随之而来的是让人疯狂的饥饿感。他顾不得去想这是哪里,在屋子里一阵翻腾,竟没有找到半点吃食,只能出门而去。
打开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水汽味道扑面而来,原来这里面朝大海,碧波蓝天。但此刻的阿云顾不得欣赏风景,木屋旁是个简陋的草庐,堆砌了个灶台,那里才是吸引他所有注意的地方。又是一阵翻来找去,除了几尾晒干的小鱼,竟是也没有任何食物。鱼干很硬也很咸,这跟美味丝毫搭不上边,但阿云一阵狼吞虎咽瞬间就全下了肚。
虽然食物远远不够,但他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好歹算吃了些东西。到这时,阿云才有心思看看周围。很显然,这是一个小渔村,小的不能再小的渔村,入眼可见的也就七八户人家,都是和他身后这间一样稀破的木屋。阿云举目远眺,发现不远处依稀有个木屋前放了块牌子,很是醒目。阿云等了一会儿,左右没看见什么人烟,就开始往那块牌子走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这竟是个小酒馆,说是酒馆,其实也还是个破屋子,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六七张桌子,屋顶上透着风,能看见一柱柱光线,不知道下雨天会是什么场景。有一位白发老翁正躺在屋外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安详平静,那黝黑的皮肤、褐色的斑点都代表着这位老人的一生都是在海边度过。
阿云不想打扰老人家的午睡,此时又看不到其他人影,只好强忍腹中饥饿,在屋外的沙滩上坐下。他靠着那块代表酒馆身份的牌子,晒着太阳,眺望大海,听着海风,就这样缓缓的又睡了过去。
“不要!”一声惊叫,阿云陡然间坐了起来,满头的冷汗。
又是那个梦,在他记忆深处扎根的噩梦。
“年轻人,你要是再用力一点,老头子就直接去见海神他老人家喽。”这时候,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低头,阿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抓着老人的胳膊,连忙松开了手。也幸亏阿云昏倒了两天又没吃什么东西,手上全无力气,要不然看这老翁干枯的手臂,还真有可能一下就被阿云折断。
“老人家,实在抱歉,刚刚我做噩梦了。”阿云清醒过来,急忙道歉。
“没事没事,我是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手劲可比你现在大多了,年轻人,要注意多锻炼啊。”
阿云有些微窘,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哪儿?”
老人拍了拍衣服,掸了掸身上的沙尘,“这儿啊,叫小渔村。”
“小渔村?”
“是的。”
“是你们救了我吗?”
“不是我们,是圣地亚哥。”
“圣地亚哥?”
“是的。”
“这是他的名字?”
“是的,他姓圣地亚,单名哥?”
阿云心说这叫什么古怪名字,也太占便宜了,再说了,若是那人的侄子,难道还要叫他圣地亚哥叔叔?这也太奇怪了,阿云的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老人很悠闲,并不急着开口,都是阿云在问他在答。
“他出海去了?”
“对,村子里他打渔最厉害,跟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有的一拼,要是他不出海,搞不好就要饿肚子喽。”
提到饿肚子,阿云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沉默着,握紧拳头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开口道:“有吃的吗?”像是担心什么,他又立马补上一句,“我会打猎,会还的。”
老人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小伙子,会煮饭吗?”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酒馆后面的木屋,原来老人的家就在这间酒馆之后,两间并排的木屋,一大一小,小的便是伙房。老人领着阿云,在伙房里找了块咸肉,拿了颗不知是什么的蔬菜,和一碗米,告诉他不用放盐,直接煮就行,然后就在一旁坐下,安静看着阿云。
饥饿战胜了自尊心以后,剩下的就变得简单多了。能在山林中生活这些年,不会煮饭可活不下去。只是老人看着自己,这多少让他有些不习惯,阿云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麻利地动起手来。
不多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咸肉泡饭就做好了。阿云先是问了老人是否要吃,老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肠胃不好喽,得按时间吃饭,不像你们小伙儿,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然后,阿云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你昏迷了两天,都没怎么进过食,慢点吃,也不能吃太饱。”
阿云一边点着头一边继续狼吞虎咽,以他的食量,这些吃完顶多也就是个半饱,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一气呵成吃完饭,阿云感觉到身体里有了些热气,便随地坐下来,习惯性的开始吐纳天地元气。和山林不同,这里的元气并不浓郁,但感觉更磅礴,或许是因为临近大海的缘故。
一炷香后,阿云再站起来时,感觉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七七八八。而这段时间老人都未离开,只是略微浑浊的双眼,静静的看着阿云。
“老伯,多谢救命之恩,老伯可否告知姓名,他日必报今日之恩。”阿云双手抱拳,这是那本《山海志》中常用的手法。
“呵呵,不过是一碗饭,救你的可不是我,是圣地亚哥。我老了,名字都快忘了,大家都叫我木老伯,你也这么喊吧。”
“好,木老伯,这里离南部山林远吗?”
“不远,顺着海岸线往南走,脚程快的也就一两个时辰就到山林边缘。”
“木老伯,救我回来的时候,有看到一把剑吗?”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咳咳咳,我差点忘了,有,正在我这儿呢,村里人想让我这老头看看,说不定能看出是哪个村落的,也好给人报个信,可惜剑上没什么标记。你等一会儿,我取了就来。”
不一会儿,那柄平淡无奇的黑剑和破旧的背囊便回到了阿云手里。背囊里放着那本兕兽诀,只是封皮上并没有字,他们也没法从中看出自己是兕族的人。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落的,要不要通知家人?”
阿云想,既已成年,那么就该有个姓,可是,他并不想用族姓,想来兕族之人也不会愿意。
“我没有家人,就叫我林云吧。”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他并没有深究为什么会是林字,而不是其他,只是他这样想了,便这样说了。
“好孩子,既然没有家,便在这里留下吧,想走的时候再说。”
“木老伯,我去趟山林,明天会回来。”林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事实上,他只想尽快还清木老伯的情,当然,还有那个尚未见面的圣地亚哥。
“孩子,不必如此。”林云的心思并不难猜,哪里瞒得住这位老人。
“要的。”
“你才刚醒来,等身体恢复了再去也不迟。”
“老伯,我吃了饭已经有力气了。”
“如你所见,我们并无所求。”
“可是我有。”林云一再坚持。
“好吧,看来老头子是劝不住你了。早去早回,你身子还没恢复,不要勉强。”
“谢谢木老伯。”
林云离开了小渔村,开始向山林前进。老人的话还在耳边,他不禁想着,是留下还是离开,若要离开,又该去哪里。直到山林已近在眼前,林云仍然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想了,先把眼前的事办完吧。”如是想着,林云飞快的消失在了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