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莲花的疑问,红霞一时愣住了,然后说:那倒是没有。他首先关心其其格的恢复情况。然后只是和我说莲花性子急,特别是其其格烧伤后,她肯定心情不好,让我们多担待一些。
“原来是这样——不对,这小子话虽这么说,意思可肯定不对啊。红霞,你别管他。”
莲花说完就要回病房,红霞拉住她的手,说:莲花,至于李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管,我知道他支持你留在这儿照顾其其格。可从我这儿来讲,你是真的该回去看看了。
“红霞,你是不是多心了?这个该死的李成,看我不收拾他!”
莲花伸手去掏手机,被红霞按住了。
“莲花,不用给李成打电话。这真的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你家那边儿也离不开你。这一个多月来,亏得有你跑前跑后,要不我都麻爪儿啦。现在其其格也稳定了,每天也就是按时打针吃药,我能应付得过来。你家里旅店的生意太忙,你离开这一个月,指不定把他们急成什么样呢。听我的,还是先回去看看吧。”红霞说得很恳切。
莲花眼睛红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我是真的放心不下其其格啊。
红霞拉住她的手,说:我和其其格也偷偷唠了,她也希望你回去看看。
在红霞的一再劝说下,包括丈夫李成等家人“变相请求”下,加之看到其其格伤势开始好转、情绪开始稳定,在医院守护一个多月的莲花准备回海拉尔了。
莲花的背包收拾好了放在门口儿,她还是坐在其其格的身边不忍离去。
“别担心我,这段时间苦了你了……”其其格每说一句话,都会牵动脸上的伤口,显得很痛苦。
“你别多说话了,疼。咱们姐妹还说什么苦不苦的。我回去后你一定得和以前一样要按时吃药、吃饭,一定要往宽处想。”莲花叮嘱着。
其其格点头,眼角流下泪水。
“别动不动就哭,别忘了你是英雄。大家都关心你,也都看着你呢,你要再坚强些。”
“嗯。放心吧。”
“还有,牧仁那块儿——你别往心里去——”
其其格不语。
莲花接着说:我会打电话劝劝他的。我们都要相信牧仁,给他一些时间一定会转过弯儿来的。
其其格坚定地点头。
莲花又嘱咐道:其其格,你是伟大的,我们大家都敬佩你、支持你,作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以你为荣。你的胸怀像草原一样,所以,你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其其格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流下……
红霞抱住莲花,感谢之意尽在体贴的拥抱中。虽然不舍,可她还要说:莲花,该走了,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莲花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强装出笑脸挥手告别:其其格,等你出院了,我再到家里去看你。
说完转身提起背包,走出病房……
牧仁自从父母走以之后,真的是进行了深深反思。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恐惧,让他又把手伸向了酒瓶。
牧仁是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以前在牧点儿就他一个人,没有电视,不玩儿手机,也不喜欢看书,单是看着满天的繁星,他就能看上大半夜。那时,他寂寞,但并不孤独,因为在萨仁台嘎查,有最可爱的儿子和最亲爱的妻子。虽然不在身边,却在同一片月光下、星光里陪伴着他。
现在不同了,儿子阿斯根去了另一个世界,妻子其其格躺在没有色彩的病房。
阿斯根去的那一个世界里,有太阳吗?有月亮吗?有星星吗?有蝈蝈吗?
没有这些的陪伴,阿斯根会不会很孤独?没有父母在身边,阿斯根会不会很害怕?
牧仁躺在星光下,望着远山之上弯弯的月亮,忽然想起来了——阿斯根是应该住在月亮上的。牧仁举起了酒瓶,他当然不懂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只是想敬月亮一杯酒,希望住在那里的阿斯根,能够不孤独、不害怕。
牧仁为什么会生出阿斯根住在月亮里的念头儿呢?其实也不奇怪,“萨仁”在蒙古语里就是“月亮”的意思。生前阿斯根住在“萨仁台”,那么,他走了以后,也一定会住在“月亮的台子”里。
于是,那天以后,邀月对酒,成了牧仁每晚一定要进行的“仪式”。
“仪式”过后,牧仁也不愿意进入蒙古包,他觉得里面更压抑。除非凌晨是天气太冷把他冻醒,不然往往会在外边露天躺上一宿。
火车站候车大厅内旅客熙熙攘攘,莲花坐在候车椅上想着心事。她看了看手机,觉得时间上还算宽裕,就背上包来到一个旅客相对较少的角落,拨打牧仁的手机。
此时牧点儿山坡上,牧仁正提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在山梁上。
手机响了,他根本不管。
火车站的角落里,莲花还在执着地听着电话——“您拨打的用户没有应答,请稍候再拨……”
莲花叹了口气,又重新拨打,还是没人接听。
这时车站广播里播音:开往海拉尔方向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挂断电话,莲花向检票口匆匆走去。
火车开动了。坐在车窗旁,莲花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思绪万千。来时正是夏季,此时已近秋天。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季节就发生了变换,变化更大的却是其其格一家人的命运……
莲花拿出手机,开始给牧仁写一条“长”短信。
牧点儿山坡上。牧仁躺在山顶,在翻看手机。虽然他说汉语有些跑调儿,但汉字他是认识的。
莲花的短信,字字刺痛他的心——
牧仁,给你打电话不接,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但你想想,其其格是不是比你更痛苦?MGZ的汉子心胸要比草原还宽广、比天空还辽阔。痛失爱子,就是割去心头肉,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如果在你家别人的孩子被夺去生命,人家的父亲同样会痛不欲生,而且你的心也同样会跟着难受。你为什么要怪其其格呢?她做得对,做得伟大啊,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妻子而骄傲!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走出阴影,坚强起来,勇敢面对。如果你还这样消沉下去,我只能对你说: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我们都瞧不起你!你不是个好男人,不是草原上的男人!
牧仁看得泪如泉涌。他突然站起身,“啊啊”地喊着,在山坡上狂奔……
莲花回到了海拉尔,但她的心还在其其格身边,她那条短信的影响力,还在牧仁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