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鸣金
庞老二和铁柱都已经睡下了,但我有这样顶顶要紧的事儿,不得不把他们都拉起来。铁柱坐起来,露着两扇排骨般的瘦躯揉揉眼睛说小陈,睡的正香你来捣乱,弄什么玄虚?我急忙叫他放低声音,庞老二心知有事,当下批起衣服等我发话。
方才金老七和苏玉说的那番话细捋捋是两条重要信息,一,圣师宝藏百分百的确有其事,并且金七爷的大哥若干年前还曾进去过,二,我原以为墨玉只有两块,但金老七却说一共有四块,听他话的意思,都是各有各的用处。其余金大似乎得了什么病,金老七遭人偷了一块墨玉等算是末节。在死人身上摸回墨玉的事儿我前些天已悄悄对庞老二说了,只是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已经从我家传墨玉上探出圣师宝藏的大致位置,我们没把第二块墨玉的事放在心上,忙了几天都淡忘了。此时偷听金七爷和苏玉的对话,才意识到,第二块墨玉也是非同小可。其实对庞老二说这些话暂时没有多大用处,晾他也难知道其中的奥秘,但好歹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么重要的信息还是得给他俩通通风,况且,金七爷一直到现在还在窥探我家传的墨玉,要让大家都防着点儿。
庞老二听罢,沉思片刻说眼前这些事可以不管,既然金七爷说墨玉还有别的用处,一天他拿不到玉就会心有顾忌,不敢对咱们怎么样,要往长里说,将来找到埋宝的地方,起出了宝藏,金七爷怕是不会再手软,因此这件事做与不做,现在得有打算,现在不撒手不干,金七爷他们肯定又要纠缠不休,连同卫攀也得跟咱们为难,要是继续干下去,一旦翻脸,该如何应对?
铁柱一拍胸脯说怕他个鸟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棺材瓤子要真敢动粗,咱爷们儿岂是吃素的?
庞老二说话虽这样说,但现在你能猜到那时的情形?最最头疼就是卫攀这个人,他要中立,还算好说,咱们跟金七爷有得一拼,他要调头伙着金老七对付咱们,你我再有一条命也得送到他手里。
我说那该怎么办?要不然咱们索性直接去找金七爷摊牌,叫他也给句痛快话。
不行,庞老二摇摇头,用处不大,其实他何尝不是也在盯着卫攀?原本他就是来凑数的,现在倒成了香饽饽,谁见谁拉。依我看,金老七肚子里藏的秘密还不止这些,不到宝藏露面的那一天谁也不会知道,既然已经上了他的船,好歹也得跟到底,这样吧,咱们谁也别露声色,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我得空去和卫攀谈谈,这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这一晚上又跑茅厕几次,等拉稀好了才知道卫攀备的有诺弗沙星。
老让庞老二和铁柱顶替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所以第二天我让铁柱在家休息,自己随同庞老二他们出去。掰指头算下来我和松爷在家连着歇了有十多天了,本该一身精神的,可昨天拉的忒过分了点儿,走出去二里地心里就有点后悔,不该楞充大肚汉子。
秋景是最没看头的,加之天冷,我跟在队伍最后头无精打采硬撑着往前磨蹭,庞老二和卫攀大清早才知道我拉了一夜肚子,这时候见我没精神,说实在顶不住了就打这儿回去歇着,差也不差你一个人。说实话我也真硬气不起来,刺溜着青鼻涕独个儿先回去了。
回去之后见松爷捧着大碗正喝姜汤,我也哆嗦着跑去厨房弄了一碗,半碗下肚,全身的寒气驱走大半儿,苏玉跑过来给我开玩笑,我嫉恨她昨天背后说我坏话,但又不能跟她明讲,端着碗别过头去对她不理不睬。喝完姜汤,我跑回屋里盖上被子睡个回笼觉,昨天晚上净上厕所了,睡也没睡好,本想稍睡一会儿就起来舒散下筋骨,没想到一觉就睡到过午。
山秀知道松爷和我昨天拉肚子,不能见荤腥,特意弄了点蒜拌面条,这是治拉肚的偏方儿,白水煮好面条拌上蒜泥,没汤没菜,又难吃又难闻,其实这会儿已经不拉了,松爷不忍拂了山秀的一片好意,还是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吃个精光,他一吃,我也不好意思闲着,一根根挑着面条,捏鼻子往肚子里吸溜,还没吃一半,清晨出门的那几个人匆忙回来了。确切说,是庞老二和卫攀让人背回来了。
我连忙放下碗奔出去,背卫攀的是他手下,惊慌失措的嚷嚷,我大哥摔着了腿,赶紧下山去医院。一听这话,啥都来不及问,张罗着赶紧往医院送。庞老二伤的是左腿,卫攀伤的是右腿,都用树枝简单固定了一下,估计该是骨折了,这里又没车又没担架,匆忙间把田武家两扇门卸下来,轮流抬着俩病号下山。从这儿赶到小营乡得有四十里的山路,不过运气还算好,当阳水泥厂有个职工医院,离这儿只有三十里,把人送过去,接诊的是个老大夫。这种小医院其实就能治个发烧感冒,压根没CT这设备,老大夫经验倒还丰富,略一检查就肯定俩人都是小腿迎面骨骨折,不过他建议在这儿只做个简单包扎固定,然后找辆车把病人送到当阳县医院,照过CT以后请大夫看过片子再上夹板儿打石膏。众汉子里估计有过去跟人打架腿被敲折的,觉得老大夫的话有理,简单一处理,就近在水泥厂找辆车,塞给司机一百块钱,请他帮忙跑一躺,把人送进县医院算忙到了头儿,这才有空打听他俩受伤的经过,一问之下,竟然和我们捡酒瓶子的经历有相似之处。
原来这几个人和往常一样走走停停,在一处大斜坡边儿上休息片刻,斜坡下头长的也全是金黄的松毛子草,卫攀仗着自己念过书,就想对着眼前景色发两句感慨,掉掉书包,没想到在草地里看见白闪闪的东西,就叫庞老二也过来看,俩人看了半天,虽然距离太远没看清楚,但庞老二想着昨天我对他说的差点把命丢了下崖捡个空瓶子回来的经历,一半靠看一半靠猜,确认那也是个同样的白瓷酒瓶子,他如实对卫攀讲了,卫攀也信了七七八八,不由哈哈大笑,吟出两句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手下人凑兴拍马屁,夸卫大哥文武双全,卫攀得意之下背着手迈着小碎步,想再弄两句出来,不小心踩到斜坡边的细小石子上,脚下一滑就往下面滚,他惊慌之中伸手乱拉,把旁边的庞老二也给攀带下来。幸好这里坡度大,又有泥土覆盖,俩人一前一后滚下去,最后落到坡底的乱石中间,除了浑身擦伤,一人还断了条腿。
我心想这倒霉瓶子怎么丢的到处都是?不过明知道找不见答案的闲事,也不费心去想它。陪着庞老二和卫攀在医院两天,有人问金七爷眼下该当如何,其实那天偷听他话时我就知道他有暂时退兵的意思,只不过不太放心我们这四个人,不过现在即便再不放心也没办法,毕竟折了两员主将。于是他决定暂时退回阳川,等来年再做计较。
有人得回田武家收拾我们的东西,松爷自告奋勇去了,我知道他和山秀关系处的不赖,这是趁机去道别。收拾好东西,协同两个病号,我们暂回阳川。大家都觉得在山上过了这段苦日子,回阳川受活两天必然挺有滋味。
只有我没想到,这次回阳川不但没有受活,反而让我多了一段苦闷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