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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见,旧时光

被杰兰特刺激到的乌鸦们更加狂乱,然而白色的粉末混淆了它们的视线,使得它们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肆掠,仿佛漆黑的风暴。

杰兰特趁机跑向卫生间,他小心翼翼的从走廊里穿过,动作轻灵的好像身经百战的幽影刺客,看的伏在地板上透过排气窗观察外面情况的白浅安暗自咂舌。

不过杰兰特的块头终究还是太大了,乌鸦们从开始的慌乱中停息下来后立刻注意到了他,然后便嚎叫着向他俯冲了过来。

还好白浅安这回有了点眼力见识,提前打开了门,杰兰特一个驴打滚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随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就像锋锐的箭镞射在靶上。

杰兰特抵着门坐在了地上,缓缓的舒了口气,掸了掸头上的面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红一篮两片口香糖,说:“蓝莓味和西瓜味,你要哪一个?”

“选蓝色就能看到真实的世界么,你摘下头套其实是个光头黑人大叔?”白浅安蜷缩在马桶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有点哭笑不得。

但他还是接过了西瓜味的口香糖,毕竟现在这么危险,嘴里嚼点东西能让人稍微安心。

杰兰特并没有回话,自顾自的开始吹泡泡玩,吹的很大然后啪的一声炸掉,糊了一脸。

白浅安本来还很紧张的,但看到那张粘着口香糖和面粉的脸,又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心想要是和这样的傻比一起上路,也不会很难过啊。

他嚼着口香糖,有点无奈的问道:“我们这是自暴自弃了么?”

“怎么会呢,山人自有妙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杰兰特靠着门,回答的风轻云淡,仿佛外面不是剔骨的寒鸦,而是餐桌上的菜鸡。

白浅安还想在说点什么,杰兰特却闭上双眼,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咀嚼肌缓慢起伏,神情严肃的好像便秘的作曲家在品尝波尔多红酒。

“对就是这种感觉,粘稠又有韧劲。”杰兰特没头没脑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像传家宝一样捧在手心,随后又对白浅安问道:“你手机带在身上了吧?“

“是啊,你有什么用么?“白浅安掏出手机,递了过去,这手机他刚买没多久,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的钱才攒下的,所以哪怕刚才这手机差点害死他们,也依旧没舍得扔掉。

“嗨呀,这牌子的手机真的烦,电池只能这样暴力拆。“杰兰特接过手机,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将它拆的支离破碎,

白浅安看着他一脸笑嘻嘻的贱样恨不得把门打开和他同归于尽:“卧槽你要拆我手机你早说啊,我特么攒那么久钱买的啊,你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翻盘的关键点,人民会记住你的牺牲的。“杰兰特一边随口糊弄着他,一边将口香糖外包装的锡纸折成条状,接在电池的正负两极,然后用刚才嚼过的口香糖粘住。

“不要用我的么?“白浅安捏着刚吐出来的口香糖,心想我的糖甜味还没散呢。

“本来就没打算用你的,就让你嚼着放松放松的。“杰兰特一边观察门外,一边随口应道。

他摸了一下手里的电池,发现已经开始发热了,于是他迅速的把门打开一道缝,手腕一抖,将电池甩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门外的乌鸦蜂拥而至,电池板因为撞击开始膨胀,一只乌鸦啄了下去,用喙加剧了这一过程,电池炸裂,火花四溅。

悬浮的粉尘在热源作用下迅速地干馏气化而产生出可燃气体,可燃气体与空气混合而燃烧,产生了轰鸣的爆炸,临近的乌鸦瞬间被火焰吞噬,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而远处的乌鸦则被气浪掀翻,撞击在墙上。

沉积在地面与家具上的粉尘被吹扬起来,爆炸中心区在温度与燃烧的作用下形成负压,周围的气浪裹挟着鸦群与新鲜氧气由外向内填补进来,与扬起的粉尘混合,引发了更加剧烈的二次爆炸。

墙体因为高温与震动而断裂倒塌,玻璃被轰成碎片,在气浪的作用下化身成透明的死神,收割着每一个在火焰里苟延残喘的生命。

白浅安捂着耳朵蹲着角落里,被外面的动静震的目瞪口呆,卫生间的木门边角被炙烤的成漆黑的木炭,铜把手变得滚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轰鸣的爆炸与凄惨的哀嚎逐渐停息了下来,杰兰特轻轻推开门想观察一下外面,结果合页松动,门板直愣愣的扑到在地,激起满地的灰烬,呛得白浅安涕泗横流。

举目望去全是残垣断壁,炭化的实木餐桌与黑乎乎的乌鸦交织在一起,承载了白浅安大部分时光的沙发在安静的燃烧,由于高温而琉璃化的玻璃在重新凝结成奇怪的图形,这屋子里唯一保持原形的就只剩下两人呆的卫生间了。

“得,青山都给烧没了。”白浅安笔挺的端坐在马桶上,表情严肃,神情悲伤,仿佛窝被大水冲掉的土拨鼠。

始作俑者杰兰特站在一旁腆着脸狡辩说这屋子建的时候就偷工减料,他可以用他磁约束聚变等离子体物理硕士学位证书和人格保证。

白浅安朝着他挥了挥手说:“可别,我虽然不知道‘磁约束聚变等离子体物理‘是什么,但能和你的人格放在一起做担保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东西。“

“哎呀看开点嘛,新的不去旧的不来,当时不是情况危急么,哪顾得上那么多。”杰兰特看着白浅安空荡荡的眼神有点发怵,一个劲的开导他,“这不是还留了不是东西么,你看那马桶,锃亮的,再看。。。那锦旗,卧槽这东西居然还在!”

白浅安的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见义勇为”缓缓的从半空飘落,大概是被气浪吹到天上幸而躲过了一劫,此刻正悠然的掉在废墟里,金光闪闪。

“别说了,我都快哭了。”白浅安看到这倒霉玩意更是崩溃。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就好像撒出去的尿没有办法再次回到膀胱,当然也不排除有变态再喝回去重新进行体液循环。

但是白浅安不是这样的变态,他深知哪怕在把尿喝回去,回到膀胱的也不在是一开始撒出去的尿了,所以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逃避是没有用的。

哪怕是最好的朋友,炸了自己房子,这样荒诞的事,也要积极的去面对。

好在白浅安的脑回路很怪,并没有用太久就从悲伤里回复了过来,而杰兰特已经趁他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的时间里,从废墟中搜寻了不少可能用的上的东西了。

杰兰特计划去镇上的酒吧看一看,因为兰博会来到这,说不定酒吧里还有其他活人呢,他极力的劝说白浅安也和他一起上路,用他的原话说就是:“反正你也无家可归了,不如和我一起征服星辰大海吧。“

白浅安则回应了一个白眼,心想我无家可归怪我咯。

杰兰特自然是当他默认了,然后开心的在垃圾堆里寻找有用的东西,白浅安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蹲在马桶上,看着他跑来跑去,心想要这是个游戏的话,估计杰兰特的头上会不时的冒出一个“单只的袜子+1“、”没柄的水果刀+1“的字样。

其实白浅安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父亲留下的房子被毁了而难过,还是因为平静生活的破灭。

白浅安以前也会幻想自己亲生父母是什么世家大族或者什么组织高层,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抛弃了自己,后来又苦苦寻找,终于在某一天,比如校运会或者合唱比赛那天,开着轰鸣的直升机从天而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终于找到你了,跟我走吧,家里的3000家公司和20块油田还需要人继承呢。”之类的话。

或者养父某天吃完辣子鸡,然后打开地板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把”火之高兴”说白浅安你身负血海深仇,如今你终于长大了,快用这把剑取了那些狗贼的性命祭奠你逝去的双亲吧。

那时候的他总靠这些幻想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大概是有些不甘心于生活的平凡吧。

然而经历了被恶狗袭击、被怪老头追、人吃人、乌鸦吃人和房子被朋友炸以后,他知道哪怕养父真的掏出火之高兴,自己也会装傻认怂吧,能够平静安乐的生活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过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似乎有些晚了,“火之高兴”终究还是被拔了出来,正抵着他的鼻尖,那些平静的时光似乎在也回不去了。

“能找的东西都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杰兰特冲着他喊道,声音洪亮,惊的正在思考人生的白浅安差点从马桶上摔下来。

“哦,好的,这就来。”

白浅安把“见义勇为”卷起来,扔到马桶里,这房子是父亲的遗产,然后被杰兰特炸的就剩下一个马桶,这马桶就是父亲的遗物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遗物,然后盖上盖子,迈着步子离开了。

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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