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的门禁。“老师？现在宿舍已经锁门了……我今天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霍格请求秦岭能收留他一晚，一晚就好。
沉默了半晌，秦岭思虑良久后，终于勉强同意了。“那好吧！”说着，秦岭提步离去，不理会身后的霍格。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忘提醒霍格：“封、口、费，你还欠着我！”
“不是已经答应不会说出去了吗？”霍格不满秦岭耍赖。一个老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没信用！
“那是答应程晞的。不——是——你！”秦岭一字一顿地强调着。
“老师，你可真狡猾！”
“哼！知道就好。以后可别得罪我！”
“知、道、了……”霍格拉长着声音。
“老师！你的小虎牙真可爱！”霍格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声音里透露着雀跃。
“闭嘴！”秦岭立刻浇灭他的欢呼声。
秦岭把霍格放进了自己的家门，感觉屋子里瞬间多了一只大型犬。
“你住一晚是可以。当然你可以睡沙发，也可以睡客房的床。但是不要进我的卧室，绝对不可以。你能保证吗？”进门后，秦岭叮嘱道。
“啊？好……”霍格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答应了。心里捉摸寻思着，不能进老师的卧室，难道是老师睡觉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被这样清清楚楚地告诫，反而会让人更想一探究竟，好吧？
不行不行！好奇心害死猫。安了安了，还是睡吧！霍格强行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窥私欲，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听着里面的屋子里渐渐没有了声音了。他知道秦岭已经睡了，于是他也闭上了眼睛。
刚要睡着，就听到桌子上手机在响，霍格爬起来，走到声源处。原来是秦岭的手机没电了，一直在提示充电。他把整个客厅都找了一遍，到处都没有找到充电器。出于好奇，他划开了秦玲的手机屏幕。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挣扎着纠结着，最终他还是进入了对方的手机。但让他惊讶的是秦岭的私人电话竟然如此干净，里面什么都没有。手机里面甚至没有一张秦岭自己的照片，也没有其他人的。这样，正常吗？
早晨霍格醒来的时候，秦岭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秦岭对待霍格就像是一个长辈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照顾有加。昨晚半夜，还特意出来给他盖毯子。看他睡得比猪都香，就放心了。
“老师，你这服务真是周到啊！提供沙发还提供早饭？”
“消停吃你的！少贫嘴！”
“嗯。好吃！”
“那你就专心地吃。”
“什么？”霍格嘴里嚼着食物，含糊其辞。然后随机地贫了一句：“我吃得很走心！”
“别说话！”
“哦。”
“吃饱了吗？”
“嗯。”
“那你准备准备，我去洗碗。”
“准备什么？”
“回学校！难道你还住这里了不成？”
“要是老师允许的话，我很乐意！”
“闭嘴！”说着秦岭收拾了餐盘，转身进了厨房。
霍格看到客厅里摆着很多造型精致的陶瓷摆件，各种形状都有，颜色也都很温暖，而且数量众多，就好奇地上手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的秦岭突然问了一句，把霍格吓了一哆嗦。
“没干什……”“么”还没说出来，霍格就被吓得打碎了手中的一件陶瓷。
那是一只长着一对可爱的小虎牙的陶瓷老虎，纯净的白色，白虎一只。白虎龇着它的虎牙，要怒不怒，扬着尾巴，眼中带着隐隐的笑，煞是可爱。
“哐啷”一声，白虎应声落地，碎成两截，扬起的尾巴也被摔断了。霍格被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眼睁睁看着完整的白虎在自己的眼前被生生打碎，秦岭惊得有一时的反应不过来。
“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秦岭当时黑了脸，他闭了闭眼，强忍怒火。
“老师！我会赔的，我……”
“你、赔、不、起！”
“老师？”
“出去！”秦岭非常气愤，当场把他轰出了家门。
秦岭拾起地上的陶瓷碎片，不小心割伤了手指。殷弘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破碎的白虎，在没有瑕疵的白色里红的刺眼。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无比珍贵，爱如生命。因为每一件瓷器都承载了他生命中最好的回忆和心底最深的思念。
知道他喜欢陶瓷，过去那些年里周懿一有时间就陪他去陶艺坊。整座城市中大大小小的陶艺坊，陶瓷吧、黄泥屋，他们都逛遍了，还在假期特意上过陶艺培训班，甚至以实习的名义参观过成品瓷器生产制作的全过程。
每一件手工陶瓷制品从最初的揉泥到最终的烧造完成，期间要经历几十道工序和数十个技术关键点。每一件都出自一系列艺人经年累积的技艺，都历经一笔一划的精心绘制。即使只是看起来相似的青花瓷碗，每一只却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有着只属于自己独特的生命轨迹，是创造者用全部的爱浇铸而成。所以，世界上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陶瓷碗。
每当有机会周懿就会送他一件自制的瓷器，再加上自己做的，多年下来，竟然已经就有这么多了。房间里到处都是。从杯盘碗碟到飞禽走兽，大大小小，多姿多彩。秦岭再一次被动地想起了周懿。
“秦岭同学”，周懿总是这么叫他。
“秦岭同学，你看这只白虎，多像你！还有一对小虎牙，真可爱！”
“秦岭宝宝！你看这只睡着的兔子，多乖！像不像你，呆萌呆萌的……”
“秦岭！你看这是我的新作品……”
“秦岭小虎牙！哈哈！你的虎牙真可爱……”
“秦岭！秦岭？秦岭，秦岭……”
回忆像是洪水般淹没秦岭的理智，他再度陷入过去，回不过神……
***
见到对方的反应后，霍格知道自己肯定犯了什么错误。那些东西一定有特别的意义。所以他打碎了，老师才会那么失控地对他发脾气。因为他一向都很温和。
他站在秦岭的门外，没有离开，久久地回不过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道歉，只能紧紧地握紧拳头。最终，他还是离开了。
***
下课后，霍格一路追上秦岭。这些日子以来，对方都不搭理他，他实在是受不了。他忍受不了他不正眼看自己。比起这样的冷漠，他更希望秦岭能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也行，他都愿意，只是别这样忽视他。
“老师！”霍格企图叫住对方，可是后者完全忽视他发出的背景音。
“老师你等等！”霍格无奈地又叫了一遍，对方还是自顾自的走着，不曾回头。
“秦岭！”不叫他的大名都不行，霍格再一次大声喊道，指名道姓。这一次秦岭终于停住了不断离开的脚步。
霍格跑到他的面前。“老师！我是来负荆请罪的。你不要这样不理我！”
秦岭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定会赔给您的！我保证！”
秦岭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不是说气话，你真的赔不起！”他平静地解释道，而且他又说了一遍“你赔不起”。这几个字让霍格格外在意。
“很……贵？”霍格有些不明白。虽然他还是个学生，但是他的家境还是很不错的。
“是！”秦岭很确凿地回答。
“我……”霍格有些不明所以，一时间不知所措。
“赠送之人，已经不在了……”秦岭忍住心中的悲伤，淡淡地说出来。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霍格隐隐的猜到了，还是特意问了一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秦岭很淡地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老师？”霍格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两人之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他是老师的爱人？”霍格小心翼翼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过了很久，秦岭才说出一句话。“不是爱不爱那么俗气的东西！”
“俗……气？”霍格再次对他的话理解不能。老师说这种话的时候可不像讲课时那么容易理解。
对话再次出现了断点，一时两人都不说话了。
“你不懂……”秦岭转过身，看着天的脸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忧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要是我够有良心，就有义务记着他。”这是我一生也放不下的，是我永远的枷锁。这句话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来，只能在心底不断地提醒自己。
“可是……”霍格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没有可是！你不是我，无权替我做决定。”秦岭很决绝地说出这句话。
“我……”
“闭嘴！”
沉默了半晌后，秦岭方才继续开口：“他被火车撞了……因为是火车，凶手甚至不必为他的罪行坐牢。没天理！”
霍格能清晰地感到秦岭语气里的恨意和杀意，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个秦岭，不似平日里的温润和煦。
“如果在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分钟，我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心捐出来，那我就敢说我爱他。可是，我什么都没能为他做过，又有什么资格谈爱？”秦岭的语气里有遗憾也有亏欠，更多的是悲伤。
“要是你真捐献自己的心脏，那不就变成她亲手将你杀死了？她的命是用你的命换的。而且死前一分钟移植心脏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
“我懂了。”这个女人，何其有幸？可是，老师，你的爱太沉重了！也许，会让人承受不起……
忽然，秦岭从悲伤的情绪中醒过来，郑重地警告道：“不许说出去！”
“遵命！那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
“封、口、费！”
“你胆子不小！砸坏我的东西，还敢跟我讲条件？”
“老师，可以吗？”
“好吧。”秦岭很无奈地答应了。
“不过，你砸坏我东西的事情别想赖掉！”
“是是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老师的奴隶了。钱债肉偿，请您尽情地使唤我吧！我的活儿很好！呵呵……”
“闭嘴！”秦岭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不再理他。
霍格看见他的笑脸，愣了一下。老师他有好久没有笑过了，而他的笑容明明是那么明媚耀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