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行走于世间,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既然青玄已经仁至义尽,那么自己也当是该有所表示,才能无愧于心。否则,自己有何颜面将手中的那枚红钱留在身边?
赤发怪人周身散发出的白光缠绕住了吴承恩的周身,仿佛洗涤一般不断贴身盘旋;一炷香的功夫,那白光散开,归了赤发怪人的身上。赤发怪人深吸一口气,脑袋抬起;身体的躯干仿佛得了召唤,顷刻间组在了一起。赤发怪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然后跳了起来,捂着脖子使劲喘了几口气——看来,施法已经完成了。
再看地上的吴承恩,虽然依旧面无血色,但是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杏花几乎喜极而泣,跑到吴承恩身边拉起他的手,嘴里面一直念叨着一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然后眼泪便一直滴下来。
青玄也不免动容,脚步比平时急了不少,俯身开始帮着吴承恩恢复元气。
“哎呀,好了好了。大难不死,说不定有后福。”即便是平日里喜欢泼冷水的李晋,此时也难得地说了一句算是吉利的话。
李棠此时倒是有些开心:吴承恩没事了,自己又见了这广阔天地间不为人知的一幕。有惊无险,也不枉远远跑来南疆一趟。
众人虽然忙乱,但是杏花还是走到了那赤发怪人身边,恭敬施礼:“多谢你仗义出手,救了那……”
那赤发怪人抬着头,看着眼前的杏花,似乎不明所以一般眼神涣散。杏花当是对方听不大懂自己的语言,正要喊李棠来翻译,一瞬间,鲜血从赤发怪人捂着脖子的手缝之中,汹涌地流了出来。
“血!”杏花惊呼。
李棠吓了一跳,急忙招呼着别人过来。
那赤发怪人摊开自己的手心细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个从容的惨笑;紧接着,他开始剧烈地咳嗽,鲜血不断从他的七窍之中喷薄而出,止也止不住。
青玄看到这一幕,急忙一把抓起了赤发怪人的手,然后自己捏着念珠,开始默念咒文。赤发怪人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摆了摆手,示意青玄不要再浪费体力。同时,赤发怪人抬起手,指着四周的石壁,喘息着说着什么。
一番话说完后,赤发怪人眼中充满了歉意。
原来,这石壁上确实是有些秘密的;但是那赤发怪人当初索要一枚红钱之际,总觉得青玄等人不会轻易答应;即便当时口头允诺,事后反悔也是大有可能。所以,他才故意没有说出石壁上的文字所包含的真正含义。未曾想到,青玄真的将红钱交给了毫无作为的自己,这一下倒是令赤发怪人觉得羞愧难当,所以才铤而走险,帮着吴承恩除去蛊毒,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只不过,似乎自己想要顶天立地的代价,有些始料未及了。
青玄不为所动,只是继续发功,想要将赤发怪人的伤势控制住。
赤发怪人见青玄并不肯听自己的话,索性手上用力,一把推开了毫无防备的青玄,然后抬起头,朝着周围的石壁喷出了口中最后的鲜血——
石壁上的梵文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上面的刻痕悉数被点亮起来。霎时间,整个洞穴之中充满了诵经的声响。
而在洞穴正中的赤发怪人,一脸心满意足,盘膝而坐,开始随着经书的诵咏慢慢风化。
到了这一步,青玄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这也是南苗秘术之一,因为蛊术很多都是藏于躯体之中,死后尸首也断不能落入敌手。风化一旦开始,便是结局已定。
青玄默默合掌,随着石壁的咏诵,自己也开始了超度。
这无名无姓的朋友,就在众人眼前,渐渐变成了一地残沙,消陨殆尽。
青玄叹了口气。没有人说话,除了杏花“呜呜”的哭声。
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随即,地上的吴承恩睁开了眼睛。
“奇怪……”吴承恩喘息着,开口说道:“为何听到了青玄诵经的声音……”
众人转了目光,看着地上的吴承恩;但是,大家还来不及欣喜,就已经发现吴承恩说得没错——
这石壁诵经的声音,确实和青玄的嗓音,如出一辙……
京城,鬼市,内集。
本该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鬼市内集却不见半个人影。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一个烦人的家伙一直在这里念经,吵得人脑袋疼。
铜雀身后跟着金角和银角,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一间草屋的大门。里面端坐着一个行者打扮的家伙,眼睛突兀地睁着,似乎看穿了这大千世界。
这行者是昨日来的,点名要见铜雀。但当日里,铜雀并不在鬼市之中。被回绝之后,这行者不吵不闹,只是找了一个房间,坐地诵起经来,但这经文不似通常的梵音,是要扎穿人的五脏六腑七魂八魄一般,让人不得安宁。
铜雀得到消息,不得不急忙回了鬼市,来处理这位不速之客。
“每个人都有欲望。”行者见得鬼市的新任老板杀气腾腾来了这里,却也并不慌张:“欲望太强的人最易被人看穿。阁下如此想要除掉我,想必就是这里的掌柜。”
铜雀没有出声,身后的金角和银角已经亮出了爪子,越过自己的主子,朝着那行者走去。行者看到两名刺客近了身,似乎打算站起来好好应对一番——
只是一个回合,金角的爪子刺穿了行者的脖子;银角的爪子,则是准确地贯穿了行者的心脏。
“痛。”
那行者抖了抖身子,却不见任何一滴血流出来,脸上也是悲悯的表情。
金角暗自一笑,赞叹一句“好身手”,便打算拔出自己的爪子再分高下。
那行者抬起头,手中多了一串念珠:
“只是,两位施主,这痛楚,和世间疾苦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金角、银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子便觉得似乎要松散开一般保持不住站立的姿势。行者张开自己的手,金角和银角的躯干便开始化作一股流沙,缓缓落入行者的手中。
两人挣扎一番,却不得逃脱。此时,金角、银角不免眼神慌张,朝着铜雀的方向望去,似是求助。
“卷帘……”铜雀看着流沙,看着陷入绝境的金角、银角,多多少少猜到了对手的身份,随即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那个天鼎,还真的挺准……”
“感谢掌柜的配合朝廷办事。”一个声音,在铜雀背后响起。
“大人您言重了。有人闹事,小人自然只能报官。咱们大明的律法不就是这么规定的么。”铜雀说着,侧身为身后那人让开了一条路:“那么,这里还望伍大人给小人一个公道。”
对面的行者抬起头,看到了来人,似乎略微意外。
“在下锦衣卫镇邪司,麦芒伍。”麦芒伍双手抱拳,俯身施礼。而他的手中,正捧着之前的签子:“今日里朝廷有变,在下职责所在。还望大仙赏脸,能随我去衙门一叙。”
门外,又接二连三落下了数个身影,将这草房团团围住。
“你们镇邪司一次出动这么多人登门相邀……我若是随大人去了呢?”行者笑着问道。
“下官自当是以礼相待,绝不怠慢。”麦芒伍开口说道。
“那,倘若我说个不呢?”那行者面色没有变化,语气纵使平淡,却依旧咄咄逼人。
麦芒伍笑了笑,站直了身子,亮出了手中的银针:
“那便在这里,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