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班长低声阻止，提醒说潘老师要来的时候，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各自找着书本文具，等待着新老师的到来。
其实，这人世间很多事，包括爱情和事业，大抵都是如此。以为自己过不去的坎儿，结果不小心过去了。以为自己离不开的人，结果离开了也没事。以为没有自己，事情会很糟糕，结果啥事也没发生。
这不，新老师还没来，同学们都纷纷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看样子是要给新老师留下好印象。
我还是比较担心申思，那家伙一根筋，等他绕过劲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于是忍不住回头瞟了他一眼，果然还在怄气，像一只蛤蟆，翻着白眼，吐着怨气，我隐隐有种要坏事的感觉。
但我也不准备去劝他。申思不惹事，那是不正常的，那会让我惴惴不安，胆战心惊。惹了事，我这才能静下心来，见机行事。
正思量间，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皮鞋声，我赶紧回过头来，关注着新来的女老师。
说实话，潘老师的确很美，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在下午阳光地照耀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鹅蛋脸，丹凤眼，嘴不大不小，很符合面部比例，身材匀称，一袭白裙款款垂下，像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我没想到天底下居然能有如此美物，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怜爱。怜爱过后又添了几许恼怒，这么美的女子，怎么会和死皮球在一块呢。唉！真是造物弄人啊。
正想着，“哒拉哒拉”的皮鞋声紧随其后，不用看，我一听这皮鞋拖地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死皮球。果然。门口黑影一闪，像是一个圆鼓愣登的柴草堆，那，就是我们的校长。
“同学们好啊！”皮球脸上皮笑肉不笑，像一张揉皱的卫生纸。本来形象猥琐，却又偏偏装出极为亲切的样子，一边走一边摇着手。我知道，这是**********人的风范，几位机灵者马上带头鼓掌，生怕这邀功请赏的机会错掉。
“不好！”，声音高亢，充满挑衅，不用看就知道是申思。皮球的眼睛眨巴了一下，脸部略显阴沉，不过随即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
“刚老师是个好老师，深受老师和同学们喜爱。”皮球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刚老师的付出，是值得肯定的。现在，他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潘老师…”皮球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接着说：“潘老师是暂时顶替一下，等到刚老师回来了，还是刚老师教你们。”
“骗人！”申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教室每个人听清。皮球一脸恼怒，好在还没有发作，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申思一眼。临危不乱，领导果然是领导。
“潘老师年轻、有能力。”皮球咽了一口吐沫，似乎准备真的不很充分，或是因为申思刚才的捣乱，有些语无伦次。“也很…漂亮，有这样的老师，你们是幸福的。”
台下掌声雷动，潘老师笑靥如花，我想这帮子鼓掌的同学真是人走茶凉，翻脸比他妈翻书还快，要是战争年代，一定是二鬼子。
“我们不要！”申思懒洋洋、不耐烦、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不要你滚！”皮球一声怒吼，如山洪倾泻直下，一边狠狠又地敲打讲桌，显出咄咄逼人的态势。“你他妈不要以为自己是谁，不想念书就给老子滚蛋，别一粒老鼠是，坏了一锅汤！”皮球一阵辱骂连着恐吓，杂七杂八的话语似机关枪一般倒出。
我回头看了看申思，只见他把脸转向窗外，下巴微微上扬，一脸不屑一顾的模样。
窗外秋意正浓，柳树的叶子一片一片滑落，显出萧瑟与荒凉，但比起教室内尴尬的环境，窗外还是迷人多了。
申思不再说话，皮球絮叨不止。只是我也无心听他啰嗦些什么，中间好像同学们又鼓了一次掌。然后是潘老师忸怩作态地谦虚了几句，然后是上课。
潘老师的声音很嗲，像是牛奶泡过的糖果。当然，这不是关键，问题在于她声音很小，像是蚂蚁聊天，或是蚯蚓私语，即使我尽力想听，却也听不忙白什么。
我不由地想念起刚老师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的课堂是那么有趣，他的脾气是那么好。
他总是喜欢给我们讲故事，那时候，我们用小手托住小脑袋瓜，听得如痴如醉。有时候，窗外的小鸟也驻足枝头，好像也在听老师讲故事嘿。
许多年后，我长大了，才知道，这些似乎是人类的通病。总是爱过了，伤过了，才知道心痛。醉过了，恨过了才明白酒浓。错过了，失去了，才发现原来的美。
唉，我亲爱的刚老师，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啊。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同学们一哄而散，跑向操场。该疯疯，该闹闹，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我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走到柳树丛，白龙狗见我闷闷不乐，凑上前来，看了我一会。我摸着它柔软的脑袋，说：“白龙，知道吗？刚老师被死皮球欺负走了，我现在才发现他是位那么好的老师。可是…唉…”我不住地叹息，似乎这样能够减少我的烦恼。
白龙狗乖巧地蜷缩在我的脚边，目光柔和，一声不吭。这也是我们事前的约定，在人多的时候，从不暴露它的身份，否则它会决绝离开。
可是此刻，我多么希望白龙狗能安慰我几句话啊。操场的不远处，农民伯伯在认真的干活，再往远处看，青山宛如眉黛，墨色几许。景色很美，可是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申思不声不响地走到我跟前，和平时很不一样。“知道吗，刚老师不会回来了，潘老师会一直教我们到毕业的，唉。”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的云彩，云彩也在沉默。
在那莫名的沉默中，气氛似乎死寂，我甚至看见，柳树根旁的蚂蚁也是静止不动的，了无生机。我甚至感受到，眼前有一种莫明的黑色，会贯穿到我小学的毕业。
一串脚步声打乱了宁静，我扭头看了看，原来是陶云儿。他很是惆怅地走到我旁边，坐下，摆弄着地面上的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那个潘老师是杏山村的，我见毛校长去过。”
“谁，死皮球，他去哪干嘛？”申思眼睛一亮，似乎黑暗里的星星。陶云儿白了申思一眼，“你说干嘛？”看了看四下无人，低低地说：“我听说是去睡觉，和那个……潘。”
申思抚掌哈哈一笑：“天赐我也，哈哈哈哈。”我和陶云儿一头雾水，却不知申思为何如此张牙舞爪。
申思却全然不顾，嘴巴张得颇大，舌头探头探脑，两排牙齿一张一合，步调和谐一致。
“你想干嘛？”我有些紧张，感觉有只小鹿在怀中乱蹿，感觉一团乌云在头上游荡，感觉申思又要惹事。
申思诡秘地一笑，说：“还能干嘛？报～仇！”这家伙向来神出鬼没，思路没边没着，天马行空。
“和谁报仇？”我有点没底，不解地问。
“死皮球，他害走了刚老师，我要报仇！”申思狠狠地说。
“得了吧，刚老师在时，也没见你怎么听话。现在倒是要报仇了。”我半是讽刺，半是劝说。
“那我不管，总之，要～报～仇。”申思有意拖长每一个音节，好像实在示威。
“就凭你，怎么报仇？”我有些轻视地问，一边在眼前浮现他一次次被惩治的画面。
“这个嘛，暂时保密。”申思很诡异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反正别让我抓住他的小辫子，否则，皮球你就死定了。”
约莫过了一个月，那天好像是周五，下午上完课，我正准备和白龙狗一起回家。申思像一阵风似地跑来，见我就问：“白龙狗呢？”我说：“什么事看把你急的?白龙狗不就在那操场玩嘛。”
申思立刻向操场奔去，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便赶紧跟了过去。只见申思带着白龙狗来到操场边柳树林的茂密处，虽然此时已是叶落枝枯，可距离教学区较远，还是很少有人来此地的。
我不动声色，尾随其后。只听申思一本正经地说：“白龙狗，你是天上神物，最有正义感，对吗？”白龙狗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申思咽了一口吐沫，接着说：“我记得我在庆云山上第一次见你，你就说你下凡走一遭是为了惩恶扬善，现在说话还算不算？”申思话中有话，似乎有些玄机。我躲在一旁，安静等待下文，静观其变。
白龙狗也看到了我，我摆摆手示意它不要管我。于是白龙狗便说：“说吧，什么事？”听到这句话，申思手臂挥舞起来，动作有点夸张。
“你说，死皮球，该不该杀？”申思义正言辞，掷地有声。“该不该由不得你，每次还不都是你惹他！”白龙狗识破伎俩，一针见血。
“哦。”申思挠了挠头，接着说：“惹他，的确是我不对，可是现在，不是我和他的事，是校长欺负女老师，你说该不该管？”
“哦，是吗？怎么个欺负法？”白龙狗正色问道。
“我四下打听，弄得清楚。那潘老师早已结婚。可死皮球贪恋她年轻貌美，以转正相逼，如若不从，一辈子都别想成为庆云小学的正式职工。潘老师迫于无奈，不得不答应，你说，这算不算逼良为娼。”申思吐沫横飞，恨不得一下子把话倒出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他！”白龙狗不咸不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申思转了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式，一边回了头说：“我就知道你不敢管这事，还好意思说什么惩恶扬善，全是骗人的。我根本不信！哼！”
“你站住！”白龙狗一脸怒色。“我说我不想管，谁说我不敢管了。”申思停了一下，说：“得了吧，不就是看人家校长是领导，你就胆小如鼠了呗。看着他欺负良家妇女，我们老百姓都接受不了，你还说能忍，我看啊，八成你是没那本事过问，还往脸上贴金。”
白龙狗抬起前提，小眼圆睁。指着申思说道：“你讲，怎么管？”申思立刻转身，眼睛眯成一条缝，眉毛弯得像月牙，连声说：“这才是个正义的神啊，这才是好样的。”
我赶紧走了出来，说：“申思，你小子少用阴谋。”一边对白龙狗说：“白龙，你别中了他的激将法。”白龙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不过这校长这事却是过分。小小惩罚他一下，找些乐子，倒是可以的。”
“我就说嘛！咱们要伸张正义，惩恶扬善嘛，对吧。”申思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作揖行礼。白龙狗看了申思一眼说：“你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爽快！我就喜欢这样的！”申思眉飞色舞，满脸兴奋得通红。一边拿出一张纸片，神秘地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