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里突然下起雪来。人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国家会不会好起来?
谭嗣同疾步回到会馆,天色已晚,大家都在等着他开饭。边吃饭谭嗣同边和大家说了今日在恭王府与皇帝相遇的事情。
听说弹劾张之洞的事情应该解决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谭嗣同表扬了朱嬛玉的分析不无道理,朱嬛玉更是笑逐颜开。
康有为听了光绪要着手全面改革的消息也是喜于形色,终于可以一展才华了,他康有为一介秀才又怎么样,以后照样可以指点江山,纵横捭阖。他答应谭嗣同马上参考西洋各国律法和组阁模式。带着梁启超起草改革章程。
只是上海被扣押的机器大家都没有好办法,看来只有找袁世凯想方了。
正是年关,谭嗣同想袁项城应该已经回国述职,决定吃完饭连夜去找找他。
大雪满京都,路人步难行。袁府却正笙歌燕舞,袁世凯在大宴宾客。
这位朝廷新贵以一己之力控制了朝鲜政局,与西洋俱国周旋而不落下风,是李鸿章的得意部下,是慈禧眼中的国家栋梁,是皇帝爱护的青年才俊。京城权贵皆附炎趋势之徒,自然纷纷都来结交。
而袁世凯最擅长的就是笼络人心,他深知财帛散而人心聚的道理。每日便挥金如土,很快就融入了这群天潢贵胄的圈子里。
今日他宴请的是总理大臣庆郡王奕劻。如今亲王里面当年的摄政王奕欣已经失势,权势最大的就是光绪的老爹醇亲王奕環,再就是这个奕劻了。
奕欣曾经是皇储,从小学的是帝王之术,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人,志向自然高远。
而奕環其实是个本分的守成君子。他喜欢的是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如果不是儿子当了皇帝,估计这奕環肯定不会做什么军机大臣,而更喜欢安安静静呆在家里读书赏月。
只有这个奕劻,他从小不学无术,本来家境已经败落,,受尽冷落,只是个破败的八旗子弟,如今小人得势,那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国事办的一塌糊涂,爱钱却如爱命。
可袁世凯爱的就是他这一点,钱能摆平的事情他袁世凯那是绝不吝惜。如今酒已经过了三巡,袁世凯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送到了奕劻手里。
奕劻接过来一看,是张十万两的银票。虽然贪腐成性,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奕劻还是知道的:“袁大人,这也太多了啊。”口里虽然说着,却看着这大笔银子还是舍不得递还回去。
“不多,大人马上要入军机了,哪里都需要开销打点呀,这点钱只是给大人准备去打发那些讨赏的下人公公们的。真入了军机,大人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到时候但有为难,大人只管和项城说,要多少项城送多少过来。反正是朝鲜人的,咱们也不是花的自家的钱。”
“项城果然是少年英雄啊,那朝鲜人的钱这么好拿?”奕劻把银票揣入了衣袖。
“朝鲜但凡有与他国通关经商事宜,皆需要我大清帝国同意才能办理,他们自然要巴结我了,再说我现在帮他们训练新军,这也需要大把的银两呀。”袁世凯毫不掩饰自己在朝鲜的专横跋扈。
“你办事干练,又会做人,以后回来了,我会向皇上好好举荐你的。”奕劻拿了银两,真心实意对袁世凯表态。
“哈哈,我还是愿意在朝鲜做我的山大王,交接大人只是觉得您是性情中人,和我脾胃相投罢了,项城可没有半点私心杂念。”
袁世凯举起酒杯,敬了奕劻一杯。奕劻高兴的一饮而尽。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大人,谭府谭嗣同公子来了。”
已经是酒足饭饱,还捞了许多银两,奕劻见有客人来访,起身告辞。
袁世凯一直送客到大门口才作别。等奕劻上轿走了,他啪的吐了一口浓痰,一把拉着正等在门口的谭嗣同:“走,我俩兄弟进去继续喝酒。”
“你既然如此不屑此人,为何还要屈身献媚。”谭嗣同认得刚才走的是何人,笑问袁世凯。刚才自己也是避身不愿打招呼。
“周旋于虎狼之中,怎可凭一己喜好为人。我不是读书人,没那么多清高洁癖,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也。”袁世凯反呛回去。
两人相知已深,所以说话都无避讳。
这世上干大事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要立志做圣贤的,他们追求的是立言,立功,立德,像王阳明,曾国潘便是这样的人。他们那是要做万世之楷模的。所以对己是克己复礼,对人是非礼勿视,非贤不交,那一言一行都是要符合道德礼仪的。
还有一种人就是枭雄豪杰。这种人却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心中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礼义廉耻。曹操王莽便是这样的代表。现在要算上袁世凯了。
但凡乱世,必有妖孽为乱,也自有圣贤来振世济民。晚清便是出了这袁世凯和谭嗣同两人。
这二人一为圣贤,一为妖孽。可本来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对头,如今这两人却如胶似漆,最为投机。皆因惺惺相惜也。
只可惜到以后生死关头,两人终于分道扬镳,各自走上了自己的不归路。
回到正题,且说袁世凯携了谭嗣同回到屋里,要重开宴席。谭嗣同说酒可以不喝,有一件事却必须要帮忙。
他说了李鸿章扣押机器一事,问袁世凯可有办法帮张之洞把东西要回来。
“这样的小事把你难成这样!”袁世凯哈哈大笑:“但要谋人,只需知道他所好,或知他所痛。你对李鸿章了解多少?”
“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听人言此人是误国之蠢贼。”
“你错了,李大人师承毅勇侯,读的是程朱理学,学的是治军辅国。一生以恩师为榜样,岂是奕劻这等下贱之徒。他思虑之远,谋国之深,比香帅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愿闻其详。”
“大忠似伪,李中堂是把朝廷的过失都自己背了。”袁世凯竟然有些动容。
“好了,不说他的为人了,就说说他有何所好,有何所难吧。”李鸿章对袁世凯又知遇之恩,袁世凯心怀尊重,不想过多评价自己的恩人,把话扯回正题。
“他位极人臣,权势熏天,还有何求,还有何难?”
“他所求者,和香帅一样,坚枪利炮也。”
“所以他才抢机器。”谭嗣同有些忿怒。
“香帅的机器他想要,可是他更想要的是海军的装备。这才是他最难的事。
北洋海军近年从来没有添置过新舰,旧船的装备也都已经年久失修,全部更新已经亟不可待了。你知道,如今海防才是国家的重中之重,可定远号,镇远号系列战舰从买回来以后就没有维护更新过,一旦有战事,这些战舰将会成为一堆挨打还不了手的靶子,中堂最担心的是这个呀。”
“是的,如今为乱之源皆来自海上,海防确实不可松懈。可李鸿章在朝廷一言九鼎,他要更新海军装备却有多难?”谭嗣同质疑。
“这么大一支海军,想维护更新那得要钱呀,可李中堂在户部就是要不到钱。你知道现在的户部尚书是谁吧。”
“帝师翁同酥。”
“对了,就是此人。这翁同酥和李中堂是死冤家对头,你可知道?”
“听说过此事,当年太平军乱,翁同酥的哥哥翁同书弃城逃跑,被李鸿章参了一本,翁同书因此被流放伊犁,两家从此就结了仇怨。可这是私怨,怎可以私废公。翁同酥好歹是帝师,不会如此不明白事理吧。”
“呵呵,这位帝师学问是好,胸襟却窄,他就是拿此事来整中堂了。他把户部的银两都交给醇亲王去给太后修园子了,就是不给一分钱让北洋水师更换装备。”
谭嗣同想不到堂堂一位帝师竟然如此龌蹉,这翁同酥在士子里口碑极好,又是光绪最为亲近信任之人,却原来人品如此不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想必李鸿章权势再大,也还是不敢和皇帝的老师较劲,难怪他为难了,可自己有何能可以解决李鸿章的燃眉之急?谭嗣同疑惑的问袁世凯。
“你没有,我有呀。”
袁世凯显然胸有成竹。他刻意巴结奕劻就是早有图谋的,奕劻协办海军,他对北洋水师也是有监管职责的,袁世凯就是想要这位王爷出面协调此事的,现在还顺带可以解决谭嗣同的难题,这是一举两得了。
袁世凯款款而谈,说出了他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