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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梧桐琴

“我被家里赶去来了。他们逼着我要追杀你们夫妻,那日失败后,他们又逼着我再杀你们。我舍不得对谭公子下毒手,他们便把我驱逐出了家门,说我是家族败类,是扶不起的阿斗。”朱嬛玉嚎啕大哭起来。

“家里不要我了,我只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江湖上飘荡。可我又放不下谭公子,忍不住偷偷跑到浏阳来看你们。可我伤害了你,谭公子肯定恨死我了,他怎么会见我!我便跟着你到竹林子来了。姐姐,我不是要破坏你们,我只是想看看他。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也不会和你争谭公子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他。我怎么办啊”

李闰听了又是心痛,又是哭笑不得。我能怎么办,难道把丈夫拱手相让?

这女孩看似聪明伶俐,其实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呢。李闰想着。她即气恼朱嬛玉觊觎自己男人,又心疼她无依无靠,想了想终究不能不管,拉着她便回了谭家。

见朱嬛玉和李闰两人并肩进来,谭嗣同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反应是怕李闰受伤,急忙抢上去一把拉开李闰。

“她因为你被家里赶出来了,是投奔你来的,不会伤害我。”

李闰似嗔似恼望着丈夫。

自己把情敌领到家里来,无论如何李闰心里还是不爽的。

不过知道丈夫刚才举动是关心自己安危,所以虽然有些恼怒,心里却还是甜丝丝的感动多了一些。

“你们聊吧,我去做饭。”

李闰提着笋子,转身去厨房了,懒得再搭理两人。

坐在一旁的唐才常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这时才插上嘴:“什么情况?”

“就是她带人刺伤李闰的。”谭嗣同同样没搞清状况,不敢掉以轻心。

“我去帮姐姐做饭”。朱嬛玉心虚不敢看谭嗣同炯炯逼来的目光,赶紧也溜进了厨房。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大男人呆在那里。

冬笋炖腊肉果然是道好菜,冬笋鲜嫩,腊肉干香。朱嬛玉干了两碗米饭,撒娇说:“姐姐做的真好吃,以后我跟你学做饭。”

“你谭哥哥是吃货,你跟他学便是。”李闰似笑非笑望着谭嗣同。

谭嗣同一脸窘迫,不敢接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岳麓书院的学子们对洋务改革什么看法?”他侧身问唐才常。

“张之洞在湖北的洋务活动大家都很感兴趣,只是湖南巡抚张煦好像并不赞同张之洞的做法,说他好大喜功,且乱耗国努。看来只要张煦主政湖南,你想在家乡也轰轰烈烈的开展改革,一时很难。”唐才常回答。

两人头先已经就湖南的形势讨论了半天,唐才常知道谭嗣同想在家乡也造起改革的声势。

“张煦不作为,就把他赶走呗。”朱嬛玉插话。

“张煦还是个好官,只是有些守旧。他听说张之洞买了很多洋人淘汰的机器回来,所以他心疼钱。现在民生凋敝,张煦不敢像张之洞那样大刀阔斧的花钱。再说一个封疆大吏,哪是想扳倒就扳倒的。”唐才常为张煦辩解。

“张之洞管着两湖,现在又圣眷正隆,他要递个奏折,还不是分分钟让张煦挪窝。”朱嬛玉轻描淡写说道。

“这个倒是。张之洞是张煦顶头上司,他要参张煦,那自然办得到。”唐才常不禁佩服朱嬛玉的机智。

谭嗣同晒然一笑,朱嬛玉学的是霸王屠龙之术,果然开口就是封疆大吏也不放在眼里。

他不再讨论此事,只要唐才常联络有志之士,在湖南学子里建立起救国会分部。再相机招募一批忠勇之士去湖北参军。又详细和唐才常说了救国会的理念和宗旨。

唐才常一一答应下来,说回去就即刻着手去办。

吃完饭唐才常告辞回长沙,朱嬛玉乖巧的赶紧去洗碗抹桌。望着她在厨房忙前忙后,谭嗣同低声问李闰:“你不是要把她留下来吧?”

“不好吗,她对你有情有义,还被赶去了家门,你不管谁管?”李闰反问。一双眼睛逼视着丈夫。

“肯定不行呀,我可不想惹你生气。”

看着丈夫囧相,李闰噗呲一笑:“我是真心留她,我不能生育了,又看她是真心对你,所以我想要你收她做二房。这样也能为谭家开枝散叶,也当她为谭家还债。”

谭嗣同想不到妻子如此深明大义,还以怨报德。他心中本来愧疚,如今更加感动:“除了你润儿,今生我谁也不会再娶了,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见丈夫说的赤诚真切,李闰心里也是暖暖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不过现在她是因为你才被家里赶去来的,我不忍心看着她一个女孩子流落江湖,我们还是先让她住下吧。”李闰拉住丈夫的手,轻声商量。

妻子通情达理,谭嗣同自然不会反对。夫妻俩便走到厨房,帮朱嬛玉一起打扫了卫生,又安排她在客房暂时住了下来。

没有了家族的枷锁禁锢,朱嬛玉不再是那个算计好胜的朱家领导人,她恢复了一个少女的天真活泼。每日里就和李闰学着画眉描唇,或者做饭做菜。李闰见她其实是个天真善良的女孩,也越来越喜欢她,不过几日,俩人便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谭嗣同见她俩相处甚好,心中也颇为高兴。

一天夜里,忽然电闪雷鸣,浏阳城里下起了大雨。谭嗣同站在窗前望着夜雨,对李闰说:“春天终于又来了。”

李闰正要答话,却呼喇一个炸雷砸在了院子里。两人急忙推门出来,只见院子里的一棵老梧桐树已经被响雷生生劈开。

这时恶兆呀,梧桐树下,有凤来仪,上天为何要把树毁了?谭嗣同暗暗想到。却不敢对李闰说。

第二日起来,谭嗣同把劈倒的梧桐树收拾起来,打扫干净院子,他见那梧桐木虽然被劈为两半,却纹理清晰,木质整齐。忽然有了个念头,只见他忙忙碌碌了好几天,把那两块木头剁砍雕琢,竟然做出了两具琴台。

他安上琴弦,刻上铭文,一具取名为残雷,铭文刻着‘破天一声挥大斧,干断枝折皮骨腐。纵做良才遇己苦,遇己苦,呜咽哀鸣莽终古。’残雷留与自己,梧桐良木,纵做良才遇己苦,就让它在这骤风急雨里再陪自己一程吧。

另一具取名‘崩霆’。铭文为‘雷经其始,我竟其工。是皆有益于琴而无益于桐。’他把这把琴送给了李闰。

当下夫妻二人就在院里合奏了一曲凤求凰。那琴声旖旎绵邈,道尽了郎情妾意,把一边的朱嬛玉都听的痴了。

这日龙二从山西赶来了。他听说了谭嗣同在岳阳遇袭,急的马不停蹄就往湖南赶。等见到谭嗣同无恙才放下心来。

其实自谭嗣同交还海底后,龙二便再无义务保护他。可二人同生共死数年,早已经交谊深厚,这份感情却不是义气那么简单。在龙二心里,他早已经把谭嗣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主人。

可龙二见刺杀谭嗣同的朱嬛玉竟然又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在风陵渡洪门就吃过这个女人的亏,现在她还刺杀过谭嗣同,把李闰害的再不能生育了,谭嗣同怎么还要收留这个蛇蝎女人呢?

龙二是个耿直性子,他只顾忌谭嗣同安危,可不会绕绕转转去想着什么男女情长。朱嬛玉笑语殷殷正过来打招呼,他却抽出了宝剑就要赶她出谭家。

谭嗣同急忙向他解释朱嬛玉其实无心害自己,因为这事还被逼出了家门。可龙二觉得朱嬛玉诡计多端,绝不相信她是真心实意来投奔谭家,一定保藏了祸心。

李闰见龙二固执,急的脱口而出:“谭公子要娶朱姑娘做谭家二夫人,二哥你不要再怀疑她了。”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都被惊得猝不及防。

龙二想不明白谭嗣同为何要引狼入室,而夫人还同意和一个蛇蝎女人分享自己男人。

谭嗣同记得自己对李闰明明表明过自己心迹,说了绝不再娶,他不明白李闰为何还提此事。

朱嬛玉却没想到李闰如此大度,她心里是又惊又喜。能嫁给谭嗣同自然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好事。自己心里也百转千回过,即不想伤害李闰这个姐姐,又放不下这个男人。

也想过做小也罢,只要能和这个人白头一生。可做小闰姐姐能同意吗?谭嗣同会接受自己吗?每每想到这里,便不敢再去细想。这时李闰却说谭嗣同要娶自己,这是真的吗?

她呐呐叫了声姐姐,却再不知道如何开口。

龙二听李闰说谭嗣同要娶这个女人,那她以后就成了自己主人了,自然不好再恶语相向,只好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李闰是怕龙二伤害朱嬛玉,所以情急说了这番话,但她心中其实一直也是这样打算的。

虽然那日谭嗣同表态绝不再娶,可不能因为自己不能生育断了谭家之后呀。再说她知道丈夫内心是不排斥朱嬛玉的。甚至还有些喜欢。

经过多日相处,她也了解了朱姑娘其实很是单纯善良。若以后做了自己姐妹,应该也能相处和谐。

所以李闰不是一时冲动,她前前后后都已经想过了,只是本来要找时机再劝说谭嗣同。如今被龙二逼得提前说出来了。

如果李闰没有受伤,其实谭嗣同也许会接受朱嬛玉,男人三妻四妾平常,谭嗣同也不是柳下惠。可现在他决计不会再娶了。

倒不是因为朱嬛玉伤害过李闰而不能原谅她。而是李闰不能再生,她嘴里不说,心中一定凄苦。谭嗣同不想刺激她。

若自己有了其他女人,或者还帮自己生了小孩,那时自然会分走自己的关心爱护。那闰儿到时岂不是更加痛苦!

宁可不要孩子,也不能再让爱人伤心。谭嗣同打定主意。

可也不能直愣愣打人家朱姑娘脸呀!

“我们明日回湖北吧。到了武汉我还有很多事要办。”谭嗣同扯开李闰话题,只说动身去湖北。

朱嬛玉见谭嗣同既不认同也不否认李闰说话,心中便忐忑不安,也许他是要去湖北禀报父亲吧,她心中侥幸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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