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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论道

谭嗣同随人群走到万木草堂。那是栋三进的大院落。白墙青瓦,古木森森。颇有气象。因为康有为在此讲学,如今已经成为南方读书人的膜拜圣地。只见此刻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谭嗣同挤进人群,见一人正站在阶台上慷慨激昂说道:“今日之中国,四万万人如住覆屋,在漏船,如笼中之鸟,牢中之囚,无贵无贱,皆为奴隶,为牛马,听人驱使,任人宰割。此四千年,二十朝未有之奇变也!”院子里年轻人皆为言辞所染,群情激愤,齐声高呼:“变法,变法!”谭嗣同往前挤去,走近前面,但见那演讲之人不过二三十岁模样,衣着儒雅,神情却颇为激昂。应就是康有为无疑。此刻他正说道:“如何变法?二十朝历史,不过一部家奴史,朝,一家之私也,国,才是人民之公器。我们要改朝为国,改私为公,如此才有出路,国家才有希望,人民才有公平!外敌才不会欺凌!如何去改,正是要在座的诸位去探索,去思考,去行动!”

院里那些年轻人如朝圣一般望着这个康南海。心中火焰都被他那惊世骇俗之语点燃。如今十八省无一片净土,四万万人皆受欺凌,贵为皇帝也不能幸免。颐和园被烧了,金銮殿被毁了,北京城被破了。与外国交战,一败再败,与西洋求和,一赔再赔。每日听到不是丧权辱国之事,就是天灾人祸之噩。但凡有血性之人,早就忍无可忍。只求有人出来带领众人挽江山于即倒,救民生如水火。这康有为见识远胜常人,学问亦通古今,口才又好。自然是挥臂一振,南方学子,莫不追从。

谭嗣同听了家国之论,亦是大为赞同。只觉此人果然名不虚传,见识言语都高人一等。更有心结交。

这书院里一片沸鼎,康有为演讲完也是走到院里和大家倾心交谈,议论国事,指点江山。毫无架子。一直到了傍晚人群才渐渐散去。谭嗣同见只剩康有为一人正要缓缓步入内屋,急忙跟了进去。一揖到底,说道:“浏阳谭嗣同,久仰康先生大名,今日特来请先生赐教。”

康有为高谈阔论了半日,本来已是疲倦,却一听谭嗣同三字,也是眼前一亮,一把挽住谭嗣同手臂,哈哈大笑:“世人皆言湖南谭公子挟高士之才,有万夫之勇。学奥博而文雄奇,思深远而仁质厚。今日幸会,是我康有为三生有幸也!”

连忙请入内室,叫赶紧沏茶。两人便坐下寒暄。康有为说:“谭公子十三岁便仗剑游历,访文会武,遍交高人,盛名以达南北。湖湘学子不喜清谈误国,历来推崇经世致用,身体力行。公子便是其中翘楚!”

谭嗣同连说不敢:“先生精研四行五学,学贯五车,薄名教而尊孔孟。才是真正的名士。您每有振聋发聩之说,今日家国之解,嗣同也是耳目一新,但既然四千年都为一家之天下,却如何才能让他成为万民之国家?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我才从香港回来,香港本是我朝被大英帝国强逼租借出去的一个小渔村。可我这次到了那里,却大开眼界。那里商埠繁荣,经济旺盛。到处在修建道路,架通电线,社会秩序安定,民众生活井井有条。富庶稳定.我国内十八省竟无一能比。难道十八省督抚都是庸才?非也。只因四万万人,都为家奴,政令出自一老妇人之手,万里江山此人全凭喜怒私欲处置。这才是症结所在!我听那英国人说,他们国家皇权只是一个政权的象征,所有政务都要通过议会决定,而所有决定都必须有宪法可依。宪法才是国王。而宪法的内容制定必须要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变家为国,就是要还权于民,权力归于民众。由民众讨论来制定维护大多数人利益的法律。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包括王公贵族。没有法外之人。”

“可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心甘情愿的还政于民的。”

“我想的是像英国一样,保留王室的特权,他们可以继续享受现在的地位和优渥生活,只要交出手中的权力,让社会的精英参与到国家命运的决策。组织国会,由国会来行使国家的权力。这样社会不会有大的动荡,可以以极小的代价来完成权力的交接。在这方面,有一个人走的比我更远。思想更为激进。此人叫孙文,还非常年轻,有机会你可以和他交流一下。”

“如今主幼国疑,大厦将倾,皇帝也有心变法新政。正欲招揽英才,改变国运。先生的想法也许当今天子真能接受。如果有机会,先生当面呈圣上,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谭嗣同说道。

“我正有此想法,到时赴京赶考,我必要呈书上奏。不知道谭公子对时局国运有何见解?”

“天地之心,惟仁也,圣人有仁,百姓安生,百姓有仁,国泰民安。仁义施于中华,何愁江山不定,国家不富!”

“公子所言极是,只有人心皆向仁义,世界大同,何来的杀戮恶行。可如今大道崩坏,仁义不行,我翻遍了诸子百经,只觉都是废话。我这里有几本书,可以送与公子可以看看。”

回头叫人拿书,这时才发觉两人只顾着说话,座上茶水已凉。还不曾喝的一口。书送上来,一本叫瀛环志略,一本叫海国图本。谭嗣同道谢接过图书,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都是意犹未尽。康有为说明日邀约几位好友,大家再饮酒谈心。谭嗣同心中极想再与康有为深谈,可想到还要尽快找到龙二等人,搭救那些被洋人掳掠的劳工,只好推脱。康有为问有何事。谭嗣同便把天津之事详细告诉给康有为听。

康有为听了说道:“公子真是侠义之人,值得敬佩。只是劳工一事,其实广东此地,却是有不少是自愿前去西洋的,也不能以偏括全。”

谭嗣同惊问其祥。

康有为告诉他,洋人把华工运到南洋或者美洲等地,一般都是挖矿淘金或者修筑铁路。确实残忍,不过洋人极重视契约。只要劳工挨过了合约期,还是能有报酬。如今国内民不聊生,到处都饿死人。有的人想哪里都是死路,还不如到国外闯一闯。听说在一个叫巴西的地方,那里人口极少,如果国家能有远见,组织大规模移民,说不定倒是好事,能开疆扩土,转移国内压力。康有为说自己正找机会想去实地考察。谭嗣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想法,只觉匪夷所思。一时脑子里有些混乱。国人都是重乡守土。看来沿海地方思想观念真的不同。可那些背经叛道的想法,仔细思考,其实不无道理。自己当日还想国家舍弃那些蛮荒之地,而这康有为却想到漂洋过海,去开疆扩土。虽看似南辕北辙,却殊途同归,都是为国运着想。

康有为说:“我认识几个洋人,到时如果有沟通方面的事,我会出力。不像你能文能武,杀人救人的事就帮不上忙了,不过广州城里有个有名的药店叫宝芝林,那里的老板叫黄飞鸿,此人武艺高强,侠义心肠,也许帮得上你,你可以找找他。”

谭嗣同想起林黑儿落脚的客栈旁边,好像就是挂着宝芝林的招牌,那霍元甲当时也提到此人,看来倒是有缘了。说不定龙二等人正在那处呢。心中顿时高兴,急忙告辞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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