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江幻儿颈上那清绿玉坠,有一个关于年少故事:
六年前,江父一病不起,全城名医都请来看了,也吃了不少药,都无济于事,不几日面色苍白,印堂发黑,恐是大限将至,家中早已准备好了楠木棺材,以及寿服之类的,请法师超度亡魂,夜间聘邀民间艺人来唱“丧鼓”之事已安排妥当。全府上下挂起白绸带,男女老少换上净白深衣,禁止高声喧哗,禁止穿红,只等着江父一口气咽下。
江父奄奄一息之时,将家人召来,手抚着着幻儿稚嫩的脸颊,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走后......要,对幻儿严加管教......不可使......她不学......唉......”他轻叹一声,始终是放心不下。
此时家丁来报,道门外来了个自称智隐真人的深衣老头专程来救江父,江母立即亲自出门迎接。
幻儿擦擦脸上的泪水,喜出望外地准备跑出去请,不料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可弄疼了小手,她嘟着嘴,抬起头,只见那慈祥白发翁身旁站着一位与自己年纪相符的少年,一身净白深衣,剑眉之下一双星光眼炯炯有神,盖有朗朗少年味,翩翩君子风之意。
瞬间,幻儿与他的眼神相撞,不觉有点心神慌乱,急忙起身站在帘帐之后,偷偷看着他,明眸若水,带着寒冷之意,刚巧,两人眼神对峙,幻儿顿时心如火烧,难以平息激动之感。
那智隐真人递给江母一个木盒子,“此盒装的乃救命还魂丹,快快给他服下,休息几日便好。”
江父服下丹药后侧目而息,真人师徒二人转身要走,江母留住,“感谢真人搭救!我江家不知该如何报答真人!不知赠与真人何物才能以表我心中感激之情。”
“此劫乃命中注定,江家乃世代善者,应当长岁,老夫不过是顺应天意,顺由民心罢。且看他造化如何,此番醒来定将有后福,百病不侵。”说罢,真人执意要走。
“真人留步!真人此次前来,不如先用斋饭,再在府下小住几日,可好?待我家老爷醒来,定要当面酬谢,倘若我未留得救命恩人,我家老爷心是不安的。”
“也是也是,真人就留下罢!我爹爹肯定有很多话对您说!”幻儿手拉着智隐真人的长袖,满含恳求的小眼神望着。
智隐真人笑着,“也好,我早闻这锦荣城百姓和睦,江大善人品德兼优,今天刚巧路过,就小住几日,我也好去拜访附近庙观,传经诵佛。”招手示意让那少年过来,“念儿,过来谢过施主!”
原来他乳名叫念儿啊,多好听的名字啊,此后在府下住下,也好问问他的名字,他家住何处,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幻儿轻捻着衣角,不禁心中暗暗嬉笑。
道过谢后,一行人移步膳厅,待饭菜准备好,幻儿就近段念身旁坐下,为他夹菜,“不知念哥哥,姓什么?”
他小心翼翼接过菜,望着她可爱模样,“姓段,你呢?芳龄几何?”
“江幻儿,念哥哥只管叫我幻儿就好,今年刚满十二。”笑脸盈盈,傻得可爱。
“我比你大一岁!”
问他家人,他说自己是孤儿,师父好心收留他,至于自己究竟姓甚名谁都无从得知,“段念”就是师父给起的。
饭后,段念随着江幻儿去寻沧清月一同到街市逛去了,只可惜百里府大公子百里愁进京赶考,得好几个月不在家呢。
没几日,江父醒来,面容恢复润色,明显有了精神,清晨起来便与智隐真人云游于山林之中,说是谈谈江山社稷之事。那江父苦苦相劝,竟然劝得智隐真人留下住半月。
幻儿早早起来,得知能和段念相处半月的消息,兴冲冲地跑到段念房里,拉着他的手,“念哥哥,我们会在一起玩半个月呢,今天我们去找清月放风筝去吧!”他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髻,只说了个好字。
风不算很猛,江幻儿和沧清月站在河边,看那段念翩翩身影扯着风筝线,一面跑着一面喊:“够高吗?够高吗?”
两个女孩逗他,“不够高,线再放长一点。呵哈呵哈!”各自捂着嘴偷偷笑了。
沧清月转过身,问江幻儿,“你是不是喜欢段念哥哥?”
这句话问到幻儿心坎里,不禁觉得脸红耳赤。
“是不是嘛?”清月拉着她的手,幻儿只是默默地点头。
“那好,既然你喜欢他,就不要和我抢百里愁哥哥哦!等将来百里愁哥哥考上了状元,我要做他的一品夫人,和他把酒话经文,和他一起白头偕老,一生一世都不分开,你说好不好?”清月碰了碰发呆的幻儿,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是那段念回眸一笑的容颜。清月扑哧一声笑了,幻儿当真是被他给迷住了。
“笑什么?”幻儿有些不好意思。
“笑你啊,喜欢他,就告诉他呗,或许人家也喜欢你呢?”清月推攘着幻儿,“快去啊,要不然,再过十天,人家就走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幻儿静静走到段念身后,他突然回头,看到幻儿羞涩的脸,顿时笑容都凝固了,风筝线掉在了地上,两二人眼神再次对峙,只是多了几丝复杂的感情,不再像初见时的那种诧异。他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一只手触碰着她的长发,“不知你心中想的和我所想的是否相同呢?”幻儿浅浅一笑,拥入他怀里,“这算是给我的答复吗?”
正巧赶上庙会日,江幻儿和段念同骑一匹马前往锦荣城郊外的南阳寺,段念搂着她,途中有说有笑,路过一家首饰店,段念随即下马买下两个清绿的玉坠,镌刻了字,刻有“念”字的是给幻儿的,刻有“幻”字的是段念自己的,他亲自为她戴上,嘱咐着,“要时刻戴着,切忌让人偷了去,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路过一棵相传百年的古梧桐树,段念抱她下马,在古树上刻了他们的名字,他将她拥入怀里坐在古树下,“幻儿,待你年满十八,长发飘然,我定红妆相迎,愿与你做那比翼鸟,”手抚着她那低垂鬓,“六年后,我还会来找你,一定要等我!好吗?”幻儿微微点头,亲了他的脸颊。
他们在南阳寺佛祖面前发誓,“一定会信守诺言,不忘了这六年之约,此生要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幻儿在心中默想,“此生非他不嫁,不嫁给他,我一生都难以快乐,都不会再笑起来!”
佛祖究竟将他们的誓言当作童言无忌,还是有意戏弄?
终于,智隐真人师徒二人要告辞了,问他门将要去往何处,只道是云游四海,漂游不定。临行之时,段念悄悄告诉幻儿,或许他们将要去徒门,日后幻儿可以到徒门打听他们的下落。匆匆话别,师徒二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幻儿的视线之内,眼睛不觉朦朦胧胧,已看得不真切了,虽然答应了段念不会流泪,可是它就是那么不争气。
“师父,我们以后还会来锦荣城吗?”
“你是舍不得那丫头罢!”
“嗯嗯,徒儿很喜欢她。”他眼睛如放光一般。
“念儿,你与她缘分未尽,日后定会有重逢之日。”智隐真人摸摸他的脑袋,笑了笑。
“是吗?那我六年之后,可以娶她为妻吗?我们在佛祖面前发过誓,我此生非她不娶!”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你须记住,缘分天注定......天机不可泄露!我既已点破到此,此后,你会慢慢明白!”他不禁感叹,“你所欠她的,只怕是一生都难以偿还了!”
是啊,以后你会慢慢明白,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和错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