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福一句玩笑开过,见老头许布衣不再皱眉。便命郝天彪详细交代那位总会特使的具体行动安排。
其实那位总会特使分派给郝天彪及其下属的任务,非常简单明确。就是从许氏营地扎营之日起,密切监视其人员动向,随时通报,以配合其他行动顺利进行。直至其拔营之日为止。
而其他行动,自然有总会特使带来的人手和深知院来人去完成。
所谓的“其他行动”,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前一部分是采集血样,由总会特使安排的人手乔装接近,设法采集到许布衣收养的孩子中,排行最小的那四个孩子的血样。尽量使用诱骗方式,避免过早与许布衣发生直接冲突。而深知院来人,主要负责确认四份血样采集无误,并将其专程送归深知院。
后一部分则需根据监视情况来确定。已知许布衣排行最小的这四个孙子,都还未能踏入修炼门径。但若在监视期间,发现这四个孩子中有任何一人突破成功。便要立刻调集足够人手,全力阻止其前往圣山始见峰朝拜。为此可采取除直接杀人之外的一切必要手段。
这位总会特使事前考虑的非常细致周全,各项安排也算得上是井井有条,面面俱到。
但世事终归莫测。人生之所以百味杂陈,就在于不管你事先准备的有多周详,也不管你究竟愿还是不愿意,意料之外的情况总会发生。
行动正式开始的第二天,也就是许氏营地在圣山始见峰附近八十余里处扎下营地的转天。
总会特使安排好的乔装采血人手,还没来得及接近许氏营地,竟然就在营地之外很远处的坊市里,被许布衣排行最小的孙子直接识破。
交手之际,许布衣最小的孙子许十七受伤昏迷。
眼见许布衣的其他几个孙子相继赶到,乔装采血之人和接应者,以及藏在暗处的深知院来人,只好无奈撤了回去。
总会特使闻报大惊,认为事机不密,许氏营地早有防备。先前的低烈度计划明显已不可行,必须抢在暗耀堂有可能介入之前,断然采取强力手段。
所以他一方面严令郝天彪等人密切监视,另一方面则要求总会紧急调派高手。准备直接攻破许氏营地,将那四个排行最小的孩子,彻底控制在潜龙会手中。
至于许布衣和其他孩子。特使向总会上报了一个围捕计划,调集八十支标准六人围猎小队前来执行。打算将人捕获后,秘密运往人.兽分界线外毁尸灭迹,力求不给暗耀堂留下直接证据。
这些,就是郝天彪迄今为止,所知道的全部情况。
可惜郝天彪终究位置太低,对于那位总会特使和深知院来人所知有限,更对整个行动背后的真正原因毫不知情,无法回答许布衣最为关切的问题。比如为何要采集这四个孩子的血样?又为何要竭力阻止这四个孩子前往圣山始见峰朝拜?
眼见许布衣再也问不出什么,宋有福便命人解开了绑缚郝天彪等人的“缠金滞气索”。
郝天彪二话不说,绑缚刚刚解开,立刻施重手向下挥落,“咔嚓”一声,击折了他自己左腿的迎面骨。他的那些属下见状,也都纷纷有样学样,场中登时响起一片腿骨断裂之声。
宋有福微微点头,无声拱手放行。这些潜龙分会的巡风密探们,便彼此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朝营地之外挪去。
在他们这些老江湖看来,说好了就要做到,挨打了必须得认。事情到此已然两清,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好讲。至于回去之后,要如何才能在那位总会特使面前,遮掩住集体断腿的真正缘故。就看他们自己是不是够聪明了。
待得潜龙会的密探们背影已远,宋有福这才转过头来,大感兴味地盯着许观星上下左右好一通猛瞧,满脸都是探究的表情。
先前他曾推测,这孩子或许是许叔属意的暗耀堂下一代接班人。所以本就对许观星加了几分在意。而后许布衣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发生了围捕潜龙会密探的事。结果却从潜龙会密探头领口中,得知原来竟是这个孩子最早揭穿潜龙会暗局,逼迫对方不得不匆忙改变计划的。
要知道即便暗耀堂在潜龙会内部安插了多名暗谍,也是等到那位总会特使紧急求援,将新计划匆忙上报时,才察觉了潜龙会和深知院针对许氏营地的阴谋。而从方才许布衣向密探头领郝天彪的问话中,则可以判断出老头先前对此事毫不知情。
那这个排行最小的小十七,是怎么一眼就直接识破对方阴谋的?难道他是那种能够见微知著、窥一斑而见全豹的天才?这个……,这个好像要靠经验和见识的不断累积才行,没听说过能有这方面的少年天才呀?
许观星从方才听到郝天彪的交代,便在心底暗暗为原本的少年许十七感到惋惜。同时也明白了引发他灵魂穿越到此的最初起因,敢情那仅仅是个错发善心所导致的“意外”而已。
生前最后一幕,在原本少年许十七的记忆中十分清晰。三天前他不过是凑热闹,跟着几个哥哥去逛新营地二十里外的那座坊市。逛了一阵,看见角落里有个断了双腿的少年乞丐。当时善心发作,打算上前将他攒下的两枚“蓝金”,分给那断腿乞丐一枚。
这座星球上不会有肢体健全的行乞者。因为人人都能够修炼,捕猎小型异兽又并不算难。所以任何正常人行乞,都会被人们自发地厌弃,认为其胆小怯懦不配身为人族。
而先天残疾或受伤致残者出来乞讨,基本都是为了筹集购买“炼兽玄丹”的费用。少年许十七的兄弟姐妹中,就有好几个原本是残疾弃儿的,他自然对那个断腿的少年乞丐多了几分同情。
没想到他刚刚近前弯下腰,还没把手里的“蓝金”从怀中掏出来。那断腿的少年乞丐就突然间暴起,抽出隐在身下的一根短杖,重重击在他右侧肋下。
他猝不及防,当即被打得向左倒地摔了出去,接着头部左侧猛然剧痛,似乎是撞中了某处尖角,然后便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许观星现在想来,应该是当时那个乔装成断腿乞丐的少年,被径直靠近的目标人物吓了一跳,误以为对方已经识破伪装。而后更是顺理成章的,把少年许十七伸手掏钱的动作,误判为掏取兵刃。这才忍不住暴起伤人。
善心用错了对象,反而被对方确认为故意揭破。这当然只是个纯粹的“意外”。
但问题在于,这个“意外”所引发的后续反应,可不仅仅只是误导了阴谋者的判断那么简单。
至少对于现在许观星来说,如果没有原本少年许十七的那个“意外”,也就不会有他这场跨越无尽星海的灵魂穿越。或许他此刻还正在地球上,好好当他的天文学家;又或许他早已经魂飞魄散,回归了宇宙的本源。
谁知道呢?毕竟灵魂的去向,对于人类而言,是从古至今最大的谜团。
但许观星此刻能明确知道的就是,由那个“意外”所引发的链式连锁反应,并未随着他的灵魂穿越而到此结束。恰恰相反,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比如他昨夜刚醒来不久,就“意外”的“沉星兑命”成功。这显然也是由最初那个“意外”所导致的变数。
整座星球一千八百多万年的修炼史,加上他总共仅有三个成功实例而已。这变数怎么说都不能算小了。且两天后,他还要去朝拜圣山始见峰,到时候会不会再发生其它“意外”?再往后呢……?
又比如那位误判形势的潜龙会特使,已经申调了八十支围猎小队前来此地应急。而暗耀堂的“财座”宋有福,却率领一百二十支围猎小队先行赶到。双方秣兵历马,战局一触即发,这样的凶险变数又会衍化出怎样的结果……?
在地球上,西方有种说法,叫做“亚马逊丛林里一只蝴蝶偶尔振动翅膀,或许会引发不久后北美洲的一场飓风”;东方也有种说法,叫做“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二者用语虽各异,含意却相近。都是指初始时某个看似微小的变化,经过一系列条件叠加,很可能在未来产生极其重大的影响。
而原本少年许十七的那个小小“意外”,单就其目前已经跨越无尽星海,造成了许观星魂穿至此来看。其影响范围无疑远远超过了以上二者。
至于会引发的最终结果……?可以这么说:只要许观星他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个“意外”所带来的链式反应,就不可能真正结束。
许观星越想越是头大,只好强迫自己从钻了牛角尖的思绪里跳出来。却正巧看到宋有福盯着他猛瞧,那样子就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品种的小怪兽。
许观星无奈,只得把记忆中的情况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大脸胖子、“眉二”、“三葫芦”等人也在旁接口,说起当时他们察觉到不对,冲上去打算帮手之际,小十七已经倒地昏迷。
那乔装断腿少年乞丐之人,修为明显高过他们甚多,却并未和他们真正交手。只是随手从身上摸出三把短小的“炼兽玄兵”分掷向三人,将他们打得气血翻涌不得不停步。而后斜刺里猛然窜出个浑身黑甲的家伙,拎起那断腿乞丐三晃两晃便不见了踪影。
等他们缓过气来,一时找不到罪魁祸首。只好把陷入昏迷的小十七抬回来,连同那三把“炼兽玄兵”,都交给爷爷许布衣来处置。
爷爷许布衣一见之下,便断定那三把“炼兽玄兵”是圣山始见峰所赐。因为所有圣山始见峰所赐的兵甲,都有股真正历经久远岁月的沧桑质感。且由于是按人头免费赐予,也就根本不可能有人去做“赐兵”的假货。故而稍加分辨,就不难认出。
虽说一个人身上带着三把“赐兵”有点奇怪,但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轻易舍弃自己的“赐兵”。即便日后修为大涨,身家丰厚之时重新炼制更好的兵甲,也都会把第一件“赐兵”妥善保存,留做纪念。
正因为有这三把遗落的“赐兵”在手,许布衣当时才会误认为对方也是前来朝拜的。所以并不急于去搜寻,反正伤人者想要拿回“赐兵”,迟早得自己送上门来。倒是小孙子头部所受撞伤颇重,需要抓紧时间治疗。
以许布衣的修为阅历,也恰恰是因为忙于治疗小十七的伤势,这才没能及时发现营地周围有人暗中监视。
没想到今日才从监视者口中搞清楚,当日的伤人者原来竟是潜龙会特使所派之人乔装的。那这三把“赐兵”的来路恐怕就很有问题了。
当然,老头许布衣更不可能想到的是,他排行最小的孙子头部的撞伤是被他治好了。可内里的灵魂却已经消散,只留下十六年的记忆,与来自地球的灵魂相融合。
变成了能够轻而易举“沉星兑命”成功的许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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