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最后一种药材处理完毕,她并没有回过神来,而是继续着手开始调配基液。在这期间,前来送饭的侍女已经来回了数次,每次都因为白景敲门询问她没有回音,没有她的准许,他们谁也不敢放任何人进去。
天色渐入黄昏时,葵纷儿才停了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想起自己自早上那杯茶后就没再喝过水,便想要转身去倒杯水喝。但也就是刚想着转身,一杯清茶便递到了面前。葵纷儿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妖孽笑脸,内心的惊恐平复了下去,她接过茶杯,刚要喝,却生生止住了,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这杯子是不是你用过的?”
葵镜玥吐了吐舌头,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葵纷儿嘴角微抽,默默地走到茶桌旁将手里的杯子放下,重新拿起一个新的倒上已经凉掉的茶,一口喝掉。
见她如此嫌弃自己,葵镜玥不满地撇了撇嘴,食指摸着自己的鼻梁。“回来的怎么这么快?红雪莲拿到了?”从他出发到现在才一天多的时间,百葵谷距皇城路途遥远,他怎能如此之快?
“当然拿到了,虽然不是回百葵谷拿的。”葵镜玥随意地坐在了椅子上,瘫坐在那里像是累坏了,“你师父我神通广大,出去没多久就在一处深山里发现了一株红雪莲,又听闻皇帝毒发,都没休息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为师多不容易啊。”声音也是虚弱的很,真就像是累坏了的样子,葵纷儿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心下也是一软,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那你就快去休息吧,红雪莲交给我,我把它处理好,明天就可以开始炼药了。”葵纷儿润声道。
葵镜玥听到她这软了许多的语气,眼眸突然闪出几道精亮,他的好徒儿这是在关心他、心疼他吗?!虽然很想趁机占点便宜,但他还不敢得寸进尺,乖乖的从怀里掏出那朵艳红色的莲花,他小心地放到了葵纷儿手里。
冲葵纷儿眨了眨眼睛,他便拉开门一路欢快地走了出去。直接让门口的越天奉和白景仿若被雷劈,要知道,他们两个可是一直守在门外丝毫不敢松懈,绝对没有放任何人进去,但如今这从屋里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人,很可能会让他们脑袋不保啊!
葵纷儿打量着手中这朵她以前也从未见过实物的红雪莲,眉头微微皱起,莲香、草香、药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讨厌这朵红雪莲的味道,十分讨厌。
研究完红雪莲,葵纷儿这才注意到趴在门边儿上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的两个人。疑惑了一瞬,她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们不用担心,他进了这个房间不是你们的失职,就你们还拦不住他。以后看见他,不用管就是了。”
听到葵纷儿的话,越天奉和白景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又疑惑地为葵纷儿关上门,接着守门。
另一边,百里逾劫听扶恬将昨夜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后,十分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在想,自己当初,选择信任岑溪涧,是不是错了……
招呼扶恬取来笔纸,百里逾劫写给了他,“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查清楚,帝后曾经所有的事,一定要查清楚。”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曾经的纷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滚!!”
“不要啊,爹爹!不要伤害娘亲!”
“滚开!你这个孽瘴,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爹爹,爹爹!爹爹你到底怎么了?!”
“司空斐!你这个狗杂种,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要啊!爹爹,娘亲!!!”
……
“呵哈!”自睡梦中惊醒,她坐了起来,冷汗沁满了额头。是噩梦,不是真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月光中可以看到在轻微颤抖着,她双手交握于额上,心还在扑通乱跳着。
自己有多少年没做噩梦了……记得初入百葵谷那几日,她夜夜做噩梦,每次她被惊醒,葵镜玥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她床边,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着,不对,那时她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不会再做噩梦,如今整整过去了五年,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竟又会做噩梦。
“呼……”毫无预兆的,她被轻轻包裹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淡淡的药香,还掺杂着浅淡的莲香……“师父……”
“为师的纷儿又做不好的梦了吗?”葵镜玥轻柔地说道,“好徒儿不怕,师父在呢,只要为师在,什么都不用怕。”说着还伸手去摸葵纷儿的头,像是在摸他的宠物。
过了有一会儿,葵纷儿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感受着头上那如同对宠儿一样的抚摸,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是笑得葵镜玥莫名其妙。“好了,别摸了,你当我是你的那宠物呢?我也不小了,你就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
“唔?”葵镜玥面露不解,“徒弟不可以当宠物对待吗?”
“不可以!”
“哦……”葵镜玥吐了吐舌头,“不过,就算纷儿你再怎么长大,论实际的话,在我面前你也的确只能当个孩子嘛……”
他的这句话看似轻松随意,却令葵纷儿沉默了许久,她很清楚,永远也长不大、永远都是二十五岁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不论经过多少年,他的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个二十五岁,哪怕他死,也仍旧是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别人的大好年华,却是他的梦魇。
“我说过不许随便进我的房间你又忘了?”葵纷儿拂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做势僵了起来。“诶诶?!好徒儿,为师可是看你做噩梦,特意飞奔而来陪你的!”葵镜玥一脸的震惊加委屈,“纷儿你不能这样,太伤为师的心了!”
“师父。”葵纷儿伸手抱住了他,“谢谢你,但徒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孩子了,徒儿长大了,已经可以自己去面对一切了。”
感受着这个温暖柔软的拥抱,葵镜玥僵愣了一会儿,随后试探性地回抱了她。熟悉的淡淡药香,掺杂着一种奇特的芳香,有些醉人。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语调第一次成熟起来,“对啊,纷儿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那个年幼弱小的小姑娘了……”
“看来,你也是能够下定决心,不再迷茫了如此,我便放心了……”葵镜玥放开了葵纷儿,闪到了虚掩的窗户旁,刚准备离开却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纷儿,为师记得,你当初并不是这个名字,好像是叫……”
“不重要了。”葵纷儿打断了他,浅笑着,“过去叫做什么,已经无所谓了,我只需要知道现在的我,才有能力做真正的我。”
葵镜玥一手扶着窗边,朦胧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他的脸。唇角弯弯,温润的眸子莹亮。
“陛下,查到了。”扶恬遣退了所有的侍女和守卫,半跪在黄帐外,“岑家对外一直声称有两个女儿,实际上有三个女儿,而且确实有一个二小姐从小就开始干些粗活累活,不以小姐的身份养尊处优,但是……”扶恬顿了顿,有些迟疑。
百里逾劫抬了抬眼,示意他说下去。扶恬低下了头,“但是,那岑家二小姐,不是叫做岑溪涧,而是岑羽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