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梅卿陪着颜夕在院子里赏花,“老爷,老爷,不好了!”余叔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一手提着长衫,一只手慌张的挥动。
二人闻声望过去,“老爷。”余叔跑到跟前,看到颜夕顿了一下,梅卿点头示意他说,余叔垂首答话:“回老爷、夫人,少爷和小姐昨日夜里出京了。”
“什么!去哪了?”颜夕忙问。
余叔下意识看了眼梅卿,梅卿已经脸色铁青,他低沉的声音如愠怒的雄狮:“去哪了?”
“探子来报,去了山西,晋州。”余叔回答。
颜夕和梅卿对视一眼,梅卿立刻命令余叔带人去把二人劫回来:“千万不能让他们去周府,立刻把这两个逆子给我带回来。”余叔领命要去,梅卿补上一句,“不可声张。”
在京郊的驿站,梅玖眼皮不停地跳,她一身男子打扮,脸上抹了一把灰,根本看不清面相,除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其他的远看就似一个小乞丐。一旁的梅朔衣衫整齐,脸上也干净的多,俊俏的面孔惹得周围路过的女子频频回头观望。
“哥!”梅玖发现这点,二话不说在地上抹了一手土,趁梅朔应声看她时一巴掌糊在对方脸上,梅朔连忙从椅子上跳起,连连后退。
“你干什么!”梅朔使劲拍拍脸上的灰吼道。
“哥,我们俩可是偷偷溜出来的,你这张脸就像个通缉令一样满世界招摇,如何能瞒过府里侍卫啊。”梅玖看他惊恐的样子忍俊不禁,“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爱干净,莫不是有什么癔症。”
“胡说,”梅朔发现周围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便坐回位子说,“我在锦州的时候,泥水那么脏,是谁背着你淌水的?”
“是是,那倒是如今怎的如此爱惜这张脸啊?”梅玖故意调侃他,见他居然有些恼羞成怒,怕他真急了将自己押回府,便岔开话题,“咱们这逗留了半宿,为何不尽快赶路?现在想必府里已经发现我们偷跑出来,再不走很快就会被赶上了。”
“再等一会儿。”梅朔回答着一边往京城方向张望,不一会儿笑道,“来了。”
梅玖望过去,一辆马车驶过来,驾车的人粗布麻衣但是身材高大,马车上还放着一口棺材。等马车驶近了一看,是颜良。梅玖怒目看着梅朔:“哥,那棺材里是谁?你叫良哥哥作甚?”
梅朔起身准备迎向颜良,顺便回答她:“棺材里是周翰的尸体,我们既然要去晋州,也该将他的尸体送还给他父亲,也好多个名头住进周府。颜良不是外人,此事也与他有关。而且此去晋州凶多吉少,周府藏着什么秘密谁都说不好。我还带着你这个拖油瓶,不多叫个帮手,我哪里敢带你出去。”
“你!你休想借机撮合我和良哥哥。”梅玖警告道,谁想梅朔回望她一眼,一脸你自作多情的嫌弃样子,噎的梅玖直跺脚。
颜良驾车来到驿站,下车之后和梅朔握手相拥道:“久等了。”他看着一旁的脸上脏兮兮的梅玖,笑意难掩,微笑着点头致意。梅朔笑着说:“我和玖儿从府里溜出来,不方便弄出大动静,只好请你准备这些东西。”颜良搂着梅朔的肩膀道:“此去晋州多谢你肯信任我,叫我同行。”
梅玖翻了个白眼,自己上了马车道:“你们怎么这么矫情,赶紧上路吧,小心一会让被府里的人追上。”
二人相视一下,一起上了马车。
梅玖问道马车中浓浓的草药香,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紫兰香,气味遮盖力很强。周翰已经死了一阵子了,我用一些草药放在棺材中防止尸体腐烂太厉害,再用这紫兰香熏着,以防你闻到腐臭。”颜良解释。
这一路因为颜良准备充裕,三人乔装成送丧的人,又几乎没有在途经的城镇耽搁,很快便到了晋州。进了晋州,梅玖坐在颜良旁边陪他驾车,想起上次来晋州的情形不禁有些好笑。颜良问她笑什么,她毫无保留的说出之前的窘态,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颜良看着面前如此从容的梅玖,他们的关系尴尬,可梅玖却没有扭捏,不禁叹口气,他如何能够放弃这样的人儿啊。
“良哥哥为何叹气?有什么问题吗?”梅玖一直绷着一根弦,她听到颜良隐约的叹息,立刻四处张望,以为有人追上来了,“说来也怪,我们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了,我总是有些不安。”
“此事很危险,当年奚府的事明明就是被卫戍队所杀,可如今追查此事的人杀了梁正和曹克祥,而卫戍队顾孟春却安然无恙。”颜良分析起来,“按理说以当年卫国公和姑父的关系,姑父不该缄口莫言,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可惜父亲不肯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们去了周府才会知道。”梅玖说。
颜良并没有向周府方向驶去,而是在路口前转了个弯,去了不远处一个客栈。他停下马车,扶着梅玖下车后说:“周府里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不能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一会儿我们安顿好先去镖局见徐家兄弟,今晚让他们保护你,我和梅朔先去周府看看情况。”
梅朔也下车说道:“之前在锦州我试探过徐家兄弟关于周府的事情,我总觉得他们有所隐瞒。此次去周府的事情我们不能告诉他们,不过请他们护玖儿周全还是可以的。”
梅玖在客栈里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徐老二洪亮的声音响起,她不禁嫣然一笑,放下茶杯,抬头正看见故人迈步进来。徐家兄弟俩坐在梅玖对面,故人相见喜不胜收,可看到三人一身丧服,徐老二赶紧收敛了笑容问:“梅小姐,这是谁死了?”见她一脸为难,愕然道,“不会是你那个夜公子吧?”
“我呸,你瞎说什么!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家在晋州,我们将他送回来。”梅玖下意识看了眼颜良,见对方低头喝茶没有异样,便锤了徐老二一下回答。
徐老大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人的脸色,立刻举起茶杯端到有些尴尬的梅玖面前说:“梅小姐,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梅玖立刻端起茶杯轻碰上去回答:“有劳徐大哥挂念,玖儿一切都好。”
他接着梅玖身边一言不发的颜良:“请问这位是?”梅玖从容的回答:“这是我表哥,颜良。”
“哦?可是京城那位阎王府里的二少爷?”徐老二立刻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颜良。颜良对他友好的点头笑笑说:“在下正是。”
徐老大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徐老二这才没有继续兴奋的追问,知道对方在送丧,只好不再搭话。徐老大又问:“不知这位故人是哪家府上的?”
梅朔接过话:“哦,周府。”
“梅小姐,怎么这次夜公子没陪你一起啊?”徐老二问。
“老二!”徐老大低声喝住他,“你怎的跟个三姑八婆一样。”徐老二委屈的喝着茶不再说话,梅玖干笑两声说:“没事,徐大哥,青玉在京城脱不开身,所以请两位哥哥陪我。”
颜良忽然起身冷冷道:“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各位慢慢聊。”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客栈。梅朔嗔怪的看了梅玖一眼,追了出去。
徐老二莫名其妙的看着颜良,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又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哪句说错了,便怯懦的看了眼徐老大。徐老大若有所思的看着有些伤神的梅玖,这几人的关系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徐大哥,咱们许久未见,今晚不如陪小女喝他个一天一夜,一醉方休如何?”梅玖惨然一笑道。徐老大深深看了她一眼,只猜她死了朋友心情不好,便不假思索道:“好,不醉不归。”徐老二好酒,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立刻叫小二点了许多酒菜,要了两坛好酒。
梅玖自顾自的喝了好几杯,脸颊泛着潮红,眼神有些迷离。徐老大不禁摇摇头,酒量如此浅,还扬言要喝一天一夜。可是这夜色已深,梅朔和颜良还不回来,徐老大又不能放着梅玖不管,便推了推梅玖问:“梅小姐,你这位朋友是哪个周府的?”
梅玖一手托着腮帮子,醉眼惺忪的看着徐老大傻笑。徐老大见此人面桃花,殷红水润的朱唇近在咫尺,他一时出神,也忘了要探她口风的事。
“大哥,梅小姐之前就打听过周府,还能是哪个周府,你为何老问她伤心事。”徐老二酒后声高,这一吼吓了徐老大一跳,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连忙往后坐了坐,大口干了一碗酒,润了润喉咙,责备徐老二说:“你这人声音怎么这么大。”
“大哥,并非弟弟我声大,我看是大哥你心虚了。”徐老二半翻着白眼说,“梅小姐喜欢夜公子你知道的,但是你总是盯着梅小姐看,你还不让我提夜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梅小姐。”
“你胡说什么!”徐老大立刻反驳。徐老大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他一回头,颜良正双臂抱胸靠在客栈门框边冷漠的看着他们二人。徐老大拉起徐老二说:“颜将军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拖着醉醺醺的徐老二快步走出客栈,颜良走进来,抱起醉倒的梅玖,走回房间。在房间中,他一抬脚关上房门,看了一眼怀中毫无防备的梅玖,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知道多看下去就会做出有违君子体面的事情。他把梅玖轻轻放在床榻上,可是梅玖却在睡梦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颜良被她一拽倒在床上。他怕压到梅玖,单手撑着身子,小心把她圈在怀中,这才躺下。
梅玖一个劲儿的往颜良怀里钻,嘴里喃喃着:“冷,冷。”方寸间全是梅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温热的体温,他如何能够坐怀不乱,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一股血气冲上头,翻身将梅玖压在身下,梅玖的鼻息就在面前,他握紧双拳仍旧克制自己,万不可做后悔的事情。只是那张粉面像个分外迷人的诱惑让他逐渐丧失理智,他恨不得就这样要了她,乘人之危的骂名他背了,只要他能够拥有她。他越想越无法控制自己,头脑一热,颤抖着双臂,低下头吻上梅玖柔软的双唇,梅玖回应着。
梅玖不知梦到什么,朱唇微启念叨一句什么,颜良一走神没听清,他下意识将耳朵凑近梅玖唇边,听到一句清晰的“青玉”。他在无法保持冷静,恨恨的瞪着迷糊的梅玖,她没有拒绝自己的吻,难道她和夜青玉……
颜良顿时坐起身,面红耳赤的望着呼呼大睡的梅玖道:“在锦州你们夜夜都是如此相处吗,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来历不明的人,甚至愿意委身于他吗!”因为颜良的起身,凉气灌入被窝,梅玖打了个寒战,细眉微蹙,呢喃:“良哥哥,对不起。”
一句呓语,颜良彻底没了脾气,他起身下床,为梅玖盖好被,看着那张梦里都无比为难的小脸,他如何忍心在跟她置气。他走出梅玖房间,让小二送上来一坛酒,自己就守在梅玖房门外烈酒一杯杯不间断的灌下肚。
清晨梅朔回到客栈,看到这两个人一个在门口烂醉如泥,一个在房内醉的不省人事,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直到中午,两人才醒了酒,昏昏沉沉的坐在梅朔对面。梅朔给他们各到了一杯浓茶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喝这么多酒别耽误正事。”
颜良消沉,没有说话。梅玖关切的问梅朔:“怎么样,昨天可发现什么?”梅朔回答:“我在周府院中发现一个养信鸽的房间,果然这里经常接收情报。只是府中只有一个白发老者,再无二人。”
梅玖回忆了上次去周府的情景说:“对了,哥,我上次去在一间客房中看到一个五弦伏羲琴,老伯说是一位常客留下的。当时还想着如果斐然哥哥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这把琴。如今倒是觉得,这把琴会不会就是斐然哥哥的琴?他当年和瑾瑜关系处的很好,奚府出事后他就不见了,如果斐然哥哥真的就是老伯口中的常客,那么他后来来过周府也不无可能。”
“斐然?”梅朔回忆道,“对,当时他教你弹得就是五弦伏羲琴。当时你还问他为何别人都弹七弦琴,而你要学五弦。”
“好了哥,我记得了。”梅玖不耐烦的打断他。梅朔坏笑着继续说:“当时斐然说,觉得你肯定学不会七弦的,不如就先教你五弦的。”梅玖狠狠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永远不记得好的,只记得这些。
颜良酒醒了大半,却不看梅玖一眼道:“五弦伏羲琴来自西域,远比平日一般的七弦琴更加难以掌握。斐然公子以五弦古琴闻名于世,他自是要教你五弦琴的。你说的那把琴我去看了,虽然我不懂琴,但我也可以看出此琴做工精致,琴弦材质都不是常见俗物,怕是一把有来头的琴。”
“良哥哥,如果我弹奏这把琴,是不是能够引出斐然哥哥?”梅玖若有所思,“他选在那个时间消失,肯定和奚府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对,我们将伏羲琴带回去,如今太子彻查当年奚府的案子,如果我们能尽快引出斐然公子,或许能得到一些有利的线索。”梅朔回答。
“哥,你是傻了吗。虽然圣上已经同意重查奚府的案子,但是让太子去查。太子是谁啊,那是萧皇后生出来的,跟萧府的人都是一丘之貉,他肯定巴不得在给奚府再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呢,你还想着给他提供线索?”梅玖没好气的说。
梅朔说:“这个机会难得,如果我们有线索,父亲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定希望能够还卫国公一个清白,但凡有希望他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父亲宁可牺牲一切也要保护梅府名声,你怎么会相信他因为这件事情铤而走险呢。”梅玖摇头道,“唯有一个人可信,那就是夜青玉。”说完二人都没有反驳,看来这是他们心里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夜青玉是詹事府的红人,替太子办事查案是自然。如果他肯帮忙用心查此案,将线索直接呈给圣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梅朔看了颜良一眼说:“我们先去周府,想办法把琴带回去再说吧,事情未必如我们想的顺利。”
三人说罢收拾了东西,请人去抬棺材。不一会儿一个挑夫跑过来说道:“各位公子,这棺材,棺材里没有尸体啊。”
“什么!”三人皆是一愣,这几日每天早晚梅朔和颜良都会轮番检查棺材,怎么会突然没有尸体了呢。
三人跑到客栈院子里,看到棺材板开着,里面空无一物,梅玖吓得脸色惨白,梅朔连忙搂着她说:“别怕,多半是被周府的人劫走了。”
颜良握紧剑柄说:“这里有问题,我们还是不要去周府了。你们立刻骑马回京,我去周府把琴带出来追上你们。”
兄妹二人立刻点头,各骑一匹马,嘱咐颜良一切小心,在锦州城外十里驿站汇合。三人分头行动,兄妹二人快马加鞭到了驿站,等待他们的是余叔和十几名梅府家丁。
“余叔?”梅玖下马问道,“尸体是你带走的吗?”
“尸体?”余叔惊讶道,“小姐什么尸体?谁受伤了吗?”
梅朔闻了闻,周围并没有紫兰香的味道,变相信余叔并没有接近尸体,便问:“余叔你们在哪里发现我们的?”
“少爷,我们路上碰巧桥被冲垮,绕了许久,这才刚刚赶到晋州,这不就见到两位了。”余叔回答,“老爷说了,务必将少爷小姐都立刻带回府,不得耽误。”兄妹二人对视一下决定不再提,也没多说,梅朔让店家给颜良留了口信,跟余叔一起回京。
回京后,梅玖开始日日盼着颜良登门。三日后,这天阴云密布,天黑压压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晌午,颜良带着伏羲琴登门,颜夕得知颜良来了,喜出望外,见他说来找梅玖的,有些意外但是也没留他说话,就让他去绣楼。
颜良来到绣楼,梅玖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将门窗紧闭。颜夕好奇,派锦绣来看看,瞧见这番场景,不知如何回去复命,便候在门外。
梅玖看到伏羲琴,问颜良有没有遇到麻烦,可有周翰尸体的下落。颜良说在周府没有周翰的尸体,老伯神情木讷应该还不知道儿子的死讯。他只是入夜潜进去偷走伏羲琴而已。
“良哥哥,那你为何今日才来?怎么耽搁了?”梅玖追问。
“我不放心徐家兄弟,后来又去了镖局。”颜良摸了摸下巴说,“不过镖局的人说他们去走镖了,不在镖局,说是那日我们见到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已经走了,玖儿你可记得他们有没有提过第二天要走镖的事情?”
梅玖回忆道:“那夜我喝多了,可能提了我也不记得了。”
颜良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或许是我多心了。你快试试这把琴。”
梅玖点头,将琴放在桌子上,端坐在桌前,双手灵活的在琴弦间拨弄,清泉流水般的声音倾斜出来,流畅而清幽。梅玖闭上双眼仿若进入无人之境,畅游戏水间,而颜良则目不转睛的看着弹奏自如的梅玖,这是他第一次见梅玖弹琴,原来还有一曲琴声如此悠扬,原来还有人能弹琴弹得如此赏心悦目。
曲闭,梅玖缓缓睁开美目,温柔的拂过琴弦道:“真是把好琴,比我原来弹奏的琴都好。如果斐然哥哥在,一定会对这把琴爱不释手的。”她说着叹口气道,“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见到斐然哥哥,听他再弹一曲。”
“听曲时不觉得,你把门窗都关了,这里很闷热。”颜良说着,打开了房内几扇窗,刚一打开,“轰隆隆”一声春雷毫无预兆的响起,吓得梅玖一抖,不自觉的紧紧抓着颜良的袖子,紧接着有是一声,颜良将她抱在怀中哄道:“玖儿这么大了,还是怕打雷吗?”
梅玖有些尴尬的推开颜良道:“良哥哥,玖儿不怕打雷。只是每年唯独这春雷在天上炸响,怪吓人的。”梅玖望向窗外,一条闪电劈开灰蒙蒙的天,“你说这雷神,平地一声雷,惊醒了虫蛇蚁兽,却吓不倒那些小人。也不知道人们常说的天打雷劈是不是真的。”
颜良听着她胡乱说的,有些好笑:“你又胡说八道了。对了,你要如何引出斐然公子?”
梅玖堵上耳朵,又一声响雷:“有了,马上就要惊蛰了,礼部要准备为春耕设坛祭祀,保佑今年丰收。到时候圣上带着王公大臣都要参加,我就去演奏。我想如果斐然哥哥关注京城的事情,一定会听到‘梅家小姐师承天下第一琴师斐然公子,为春耕演奏五弦琴’的消息。”
“这样斐然公子就会出现吗?”颜良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斐然公子一曲难求,但是姑姑却能将他留在府中教你弹琴,那是为何?”
“当时我还小,母亲也没有提起过,我找机会问她吧。不过母亲现在唯独怕我掺和奚府的事情,她未必会告诉我。”梅玖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斐然哥哥跟姑姑走得很近,如果我有机会进宫,我也去问问姑姑。”
颜良柔声应她,此时大雨倾盆,颜良想要关窗怕弄湿窗前的梅玖,却被她拦住道:“这场雨憋了好几日了,今日终于下了,甚是痛快。让它下吧,我想看。”
颜良怕雨水哨进来会淋湿梅玖,便举起手撑起袖子为她挡雨,梅玖仰着头闻着玉中泥土的芳香,没有拒绝颜良。
殊不知不远处,另一人站在雨中望着绣楼窗前隐约依偎的身影,任由雨水抽打在脸上。壬戌撑伞走到夜青玉身旁说:“老爷,别看了,回吧。你这身子虚弱,淋不得雨啊。”
夜青玉长长的睫毛挂着雨珠道:“玖儿去了晋州,为何今日才报?”
壬戌忙跪地认错:“是壬戌疏忽。小姐少爷突然深夜离府,梅府派人派的悄无声息,加上一路颜将军都是走小路避人耳目,也是他们到了晋州才得到消息。加之这几日老爷忙于……”
“够了,自去领罚吧。”夜青玉冷冷的低吼。他攥紧双拳,双唇冻得发紫,他若不是听到琴声,他都不知梅玖回来了。如果不是着急来见,也不会看到如此一幕。是了,她在为那个人抚琴,他以为她的琴声只属于自己。这春雷滚滚倒是叫醒了自己,不然他怕是还沉醉在锦州的梦中。
“走吧。”夜青玉转身摇摇晃晃的往夜府走,壬戌紧忙撑伞跟上。
这场雨下了一日一夜,到第二日方才停歇。梅玖看着院中青葱的花草挂着晶莹的雨滴,一片欣欣向荣,心情大好。她去向颜夕请安,顺便打探一下斐然公子的事情。
来到常庆堂,颜夕正在喝茶。她看到梅玖进来,看了眼锦绣,锦绣立刻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梅玖见状,难道颜夕猜到自己要跟她说什么?
“母亲。”梅玖恭敬的请安,然后坐在颜夕身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母亲为何让锦绣她们都出去了?”
颜夕不紧不慢的问:“听说你昨天抚琴了?”
梅玖一时拿不准颜夕的用意,只是“嗯”的应了一声。
“玖儿何时全记起来的?”颜夕的话中听不出温度,曾经颜夕宠溺也好,愤怒也罢,都是充满感情的,而近日她的话听起来不温不火,冷漠的吓人。
虽然担心,梅玖还是决定顺着话题问下去:“母亲,曹秀媛生辰时,玖儿就已发现自己会弹琴了。玖儿知道母亲将府里的琴都收起来是怕触动玖儿的伤心事,但是玖儿都记起来了,记得斐然哥哥。”梅玖试探的弹了颜夕一眼,见她脸色惨白,沉了沉心思道,“母亲,玖儿想要重新弹琴,不知母亲是否还能找到斐然哥哥?”
颜夕垂着眼帘道:“斐然早就销声匿迹了,我找不到他。你若真想学琴,请宫里的乐师来教你吧。”
“母亲,宫中的乐曲玖儿也听过的,那乐师弹得未必比玖儿如今了得。况且玖儿弹得是五弦古琴,他们弹得是七弦琴,这普天之下弹琴比玖儿好的本就没几个,会教这五弦古琴的也就只有斐然哥哥一人了。”梅玖说道。
“胡闹!”颜夕重重的放下茶杯道,“你明知他失踪很多年,还提如此任性的要求,你究竟要做什么?有些事情,你休要以为圣上松口了你就能有机可乘。”
颜夕虽半步不踏出梅府,但是心如明镜,她的那点心思如何能够瞒住自己的母亲。“你先是频频打听你小时候的事情,后来又偷跑去晋州,回来之后和你一直避而不见的颜良嘀嘀咕咕,他忽然给你带来伏羲琴,你又想要找斐然。但凡我不是个丧失心智的人都能想到你的意图。”颜夕怒道,“玖儿,你这是玩火自焚。当年的事情何其危险,你父亲都无法力挽狂澜,凭你又如何替奚府沉冤昭雪?你未免太天真了,你这样会赔上整个梅府的性命的!”
“母亲,我都想起来了。那日我在场,奚府自尽那日。我看到了,是卫戍队。”梅玖自知瞒不过颜夕,索性说开,“母亲可知我看到了这样一幕如何能够活着回来吗,因为瑾瑜为了救我,引开了卫戍队,他是替我死的。他又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君,我们从小关系亲密一起长大,他的仇,我于情于理都该替他报。”
“啪”颜夕一巴掌扇在梅玖脸上,浑身颤抖的说,“你住嘴!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这些话只能烂在你肚子里。你和瑾瑜的情分,如何能够比得上你父亲和卫国公的情分。你可有看到你父亲复仇吗?你可有见他为此而牺牲自己的家人吗?你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知道,因为你们从没有告诉过我!”梅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因为你们从没有信任过我。”
“好,我告诉你。”颜夕坐回凳子上喝了口茶稳定了情绪道,“当时圣上灭桂公之心昭然若揭,这一点你父亲和卫国公都心知肚明。岑婆婆特地下山来到奚府警告卫国公,可他说已经晚了。郑国公和魏国公已经去世了,圣上的网张得很大,而卫国公家大业大如何能逃。在这种情况下,卫国公和老爷商量如何能够自保,他们自视行的端做得正不会满盘皆输,殊不知他们挡得住年轻气盛的圣上,却低估了老奸巨猾的萧奇瑞的野心。萧奇瑞猜准了圣上灭桂公的心思,伪造证据,串通一气,诬陷卫国公通敌卖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他就凭钦天监和一纸书信根本无法给位列三公的卫国公定罪。”
梅玖听得不寒而栗,她一直好奇于当年的事情,如今却有些害怕自己将会听到的事情。梅玖顺着颜夕的话:“然后他就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串通卫戍队假装办案,实则将奚府满门杀死,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他们不留活口,自然无人证明是他们所谓,人都死了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案子查的也就是走了个过场,因为他知道自己合了圣上的心思,圣上只不过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玖儿,”颜夕看她脸色铁青,犹豫了一下说,“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的。萧奇瑞有三房夫人,一房去世得早,一房是如今的夫人,还有一房鲜有人知道来历,但是卫国公却知道。岑婆婆下山来劝卫国公,如何猜不到他的脾气。所以岑婆婆给了他一个锦囊,那边是这第三方夫人的身份。”
“住口!”这是梅卿忽然推门进来,大喝一声,阻止颜夕说出此事。
“老爷。”颜夕行礼,梅卿异常严肃的对颜夕说,“你说的太多了,你也该知道什么是对她好的,有些事就该永远烂在肚子里。”
“父亲,”梅玖哀求道,“究竟是谁!你告诉玖儿,为何此事说不得,当年究竟卫国公发现了什么,招此大祸?”
“我不会让你毁了梅府,你马上给我回去,不许再问当年的事情。”梅卿说完甩手离开。梅玖再哀求的看向颜夕,颜夕也只是低着头,跟着梅卿一起离开。
梅玖自知无法在从颜夕这里问道当年的事情,为今之计就是先想办法参加祭祀,想办法引出斐然公子。梅玖没多想,直接奔向夜府。
夜青玉只是五品官员,夜宅门面并不大,不留意看与民宅无异。梅玖敲门,壬戌打开门,毫不意外的将她请进宅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夜宅,夜宅布局简单,青砖绿苔,一个院子,正堂、后院,左右厢房,之间多是用翠竹装点,院子里有个池子,池上架着一个小木桥,连接池边两处厢房,整个宅子小而精致。壬戌说那是一个荷花池,入夏后,每间厢房推开窗正好莲叶田田入目来,携着清泠荷花香,氤氲如画。
“青玉呢?”梅玖坐在正堂中问道。
“回小姐,我家老爷今日一早入宫了。”壬戌给她沏了一壶茶,自己愤愤的嘟囔,“老爷都搬出来这么久了,小姐如何此时才来看看老爷啊。小姐可不知道老爷日日夜夜惦记着小姐,盼着小姐能来呢。”
梅玖瞥了他一眼:“你小子让青玉惯坏了,现在都有胆子在这指桑骂槐了。”
壬戌忙摆手:“我可不敢,只是替老爷着急。”
梅玖想到上次都没来得及问夜青玉中毒的伤势:“对了,青玉身体如何?毒都拔干净了?腿疾可有再犯?”
壬戌回答:“小姐放心,老爷没事了。我按照小姐吩咐一直使用锦州那种草药,现在雨天老爷腿也没事了,许久未发了。”
梅玖记得夜青玉中毒离府去了彩和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装作无意问:“对了,青玉中的什么毒?当时吓死我了,如此吓人。”
壬戌也不避讳:“哦,那毒听闻叫红蛇,是西域一种鲜艳的红色毒蛇毒液。”
“西域?”梅玖重重放下茶杯道,“这个弘芷这趟胡国倒是没白去,毒药都要用西域的。她如何找到这种毒药?难不成她亲自带来的?”
壬戌分析道:“小姐,这种毒在黑市上少有,但是公主据说从胡国逃出来时十分狼狈,不太可能带着毒药。会不会她还和西域保持某种联系?”
“有道理,弘芷如果和胡国勾结在一起,那就是叛国,就算是公主也得死。”梅玖捏着茶杯,像是要捏断弘芷的脖子。
壬戌见她生气了,怕自己失言,再说什么不该说的惹事,赶紧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梅玖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也无聊,在夜宅溜达起来,看到后院正在晒太阳睡午觉的腾逸公子,说来也是许久没见,她便走到腾逸公子身边,说道:“好久不见啊。”
腾逸公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却不睁开眼,像是继续睡,却又搭话:“是啊,前阵子出了趟远门。倒是你,怎得把那小子熬成这幅模样。”
梅玖不明所以,腾逸公子继续说道:“我看他现在就是个病秧子,一点都不好玩了。每天都是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都不爱跟他说话。”
梅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夜青玉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夜青玉这么冷的人,这全天下就两个人敢这么说他,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徐老二了。”
“徐老二?”腾逸公子睁开眼,看了梅玖一眼,笑而不语道:“他们可还好?”
“还好。”梅玖答完反应过来,“你如何知道我去过晋州?”
“哦?你去过晋州?”腾逸公子反问。
梅玖一下有些想不明白他的意思,怕自己说太多,便闭口不答。腾逸公子也不追问,只是懒懒的凑近梅玖一些道:“你身上很香啊,闻着香味睡得香。”梅玖想要躲,却被腾逸公子一把拉住手,对方劲儿用得巧,她动弹不得,恼道:“你放开我,你要喜欢闻香味就让壬戌给你寻个香炉,你抓着我作甚。”
“治病。”腾逸公子低声说。
“什么?”梅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却换了个姿势半环着自己像睡着了。
“腾逸,你给我放开!”一声怒吼划破天际,夜青玉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起梅玖,一步挡在她身前道,“你若是再碰她,我要了你的命。”
梅玖见他动了震怒,一下子也顾不上别的就劝:“青玉,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生气。”
“怎的不是大事,如果这都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你能不能自重一些,不要总给这些登徒子有机可乘。”夜青玉额头青筋暴起,梅玖从没见他对自己发这么大火,捏得自己手腕生疼。梅玖挣开他的手说:“青玉,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夜青玉这才恍然,松开手,自己生闷气不说话。腾逸公子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换了个睡姿,假装梦中呓语说了句:“原来是醋吃多了害得病啊。”
“你!”夜青玉指着腾逸公子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真该把你赶出去。”
“怎么,你将锦荣送进宫的事情我还没有怪你呢,你在这自顾自的生什么气啊?”梅玖嘟囔一句,又不愿再惹他发脾气,只好拉了拉夜青玉的袖子问:“青玉,别生气了,以后我绝不让除了你以为的任何人碰我,锦瑟都不可以。”
夜青玉看她一副可人的样子,伸着三个手指居然开始起誓,又气不起来,搂着她的腰道:“我算是被你拿住了。”
夜青玉拉着梅玖来到卧室,壬戌为二人斟茶。“你可是还在怪我将锦荣送进宫?”夜青玉将她搂在怀里问。
梅玖下意识看了眼门口,壬戌已经不知何时关上门退出去了。她忽然松了口气,搂着夜青玉的腰,在这一刻她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有一股想哭的冲动:“那日为何弘芷会在詹事府?”
夜青玉听出她声音里的委屈,难道她一直念念不忘此事?她在吃醋?看到这样的梅玖,他心里满是喜悦,便耐心的解释说:“我曾经应了你,要查出到底是谁要害你。线索到了卫戍队中就断了,正好卫戍队指挥使顾大人是公主的舅舅,所以我请公主替我引荐。”
“竟是为了我?”梅玖哑然。
“也不全是,还有锦荣。”他浅笑。
“罢了,那些人也没再出现,不要再追究了。你为了这件事情伤了膝盖,而且还牵连了那么多人,既然过了这么久就让它过去吧。而且……”梅玖噘着嘴可怜兮兮的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想你和弘芷走得近。”
夜青玉忍不住笑出来,她果然在吃醋。梅玖见他嘲笑自己,脸立刻沉下来,闷哼一声,把脸埋在他怀中撒起娇,如小猫一般,一下下挠在夜青玉心里。
夜青玉拿她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没有办法,他怎么从没发现她还有如此功力,让自己根本无法招架:“好了,我答应你便是。今日为何突然来找我?”
梅玖点头道:“过几日惊蛰时的祭祀,我想要上祭坛演奏,你可能帮我?”
“可以。”夜青玉也不多问,很自然的应道。梅玖开心的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然后满面娇羞的低着头。夜青玉双臂紧紧环着梅玖道:“好久没和你这样在一起了,可不可以多待一会儿?”
梅玖点点头问:“青玉,最近你协助太子调查奚府旧案可还顺利?”
“也无顺利不顺利可言,太子根本没有想要翻案,所以也没有真正开始调查。”
“那你呢?你可了解当时的情况?你可想帮助奚府?”梅玖追问。
“玖儿,有些事情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夜青玉颇为无奈,“当年的事情由萧大人而起,这是人尽皆知的,但是那么多人选择沉默,包括你父亲,都是个有难言之隐。如今萧府一手遮天,查了当年的旧案就是公然与萧府作对,谁又敢去接这烫手山芋呢。”
她心中很沮丧,但是她想心夜青玉所说,只能等自己拿到证据再来说服他了,如今说多了反而会让他反感。她忽然问:“青玉,岑婆婆对你一直很严厉吗?”
夜青玉点头道:“岑婆婆平时话很少,很严厉。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梅玖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知道了一些岑婆婆过去的事情,所以有些好奇。”
“说来听听?”
梅玖想要问他是否知道岑婆婆与奚府的关系,打探是否知道那位神秘的萧府三房太太的身份,但是她犹豫了一下,转而说:“你说岑婆婆是如何知道我父亲会喜欢上我母亲,居然能指这么一对好姻缘。虽然我不信命,却不得不说岑婆婆真的很厉害。”梅玖说着担忧起来,“但是我又不希望岑婆婆说得准,因为她说过不得圆满。如果她说得准,那我是不是无法跟你在一起?”
“傻丫头,竟是在担心这件事。岑婆婆的话,有她的立场,你只要一心一意的相信我便好,其他的交给我吧。岑婆婆的谶言将我送到了你身边,就算是逆天而行,我也会努力给你幸福的。如果能够改变,那便不是命运了。如果因为窥探了一些东西而妄想改变命运的话,那么付出的代价则是无法设想的。”夜青玉柔声道。
“青玉,你可有想要改变的事情?”梅玖问。
“我?”夜青玉淡然,“我想改变的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梅玖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便一手轻抚夜青玉的面庞,安抚道:“青玉,无论你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些无法改变的就随他去吧。”
夜青玉亲吻梅玖的额头说,“真想就这样要了你,把你彻底变成我的人,我便不用每日提心吊胆了。”
“胡吣,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梅玖嗔怪的瞧了夜青玉一眼,这一眼含春,说不尽是娇羞,“那夜在山上,你说要等到洞房花烛夜的。”
夜青玉干咳两声,天知道他悔了多少日,如果当时没有逞君子之能,没有怕坏了她女儿家名声,也不会闹得这些日子夜里都睡不好。反正早晚是要嫁给自己,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忍住了。
忽然梅玖闻到一抹熟悉的味道,快步走到房间门口,猛然打开房门,门外却一个人都没有,可隐约还残留着那熟悉的香味,不会有错的,是紫兰香,那味道浓郁不易散去。
梅玖关上门,回头问夜青玉:“青玉,你可闻到什么味道?”夜青玉闻了闻,轻笑:“有啊,我让壬戌去给你买了桂花糕,你鼻子还真灵。”
梅玖又一闻,确实是桂花糕的味道,接着壬戌就在门外请示是否可以端进来。她看夜青玉没有异常,也没深想,可能是自己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出现幻觉了吧,毕竟周翰的尸体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京城夜宅,而且也不会悄无声息的一闪而过。
梅玖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问:“你们最近可有徐家兄弟的消息?锦州一别许久,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壬戌插话:“咦?小姐不知道吗,徐家兄弟走镖来京城了。”
梅玖一惊,如果徐家兄弟告诉夜青玉自己曾经去晋州,那她偷偷调查当年的事情岂不是要败露。调查也罢,但是自己这样试探他,又瞒着他,他会不会认为自己猜忌他?她故作镇定的问:“是吗,你们可见过了?”
“还没,最近老爷太忙了,还没抽出空。”壬戌回答。
夜青玉转而拉着梅玖的手问:“玖儿若是想他们了,晚上与我一同去见他们如何?镖局走镖不好停留太久,听说他们明日便会离开京城。”
“我就不去了,离惊蛰也就几日,我要好好回去练琴。有缘定会再相见的。”梅玖讪讪的笑着说。
夜青玉深深看着梅玖,点头道:“也罢,那我也不去了。壬戌,晚上你替我和玖儿送点礼物给他们去吧。”
“是,老爷。”壬戌领命。
梅玖暗送一口气,此时算是暂时遮过去了。
第二日,壬戌如约送来惊蛰上演奏的曲目《卉新赋》,取自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梅玖让锦瑟寻来谱子,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内反复练习。因为很久没有弹琴,琴技难免生疏,加之她骤然大量练习,纤细的手指很快就磨出水泡。梅玖咬牙让锦瑟挑了水泡,缠着纱布戴着假甲片继续不断练习。直到惊蛰当日,梅玖换好了壬戌送来的白衣,抱着伏羲琴,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偷偷来到城西,果然一位公公等在一旁,将她引到福安寺的祭坛不远处。这位公公嘱咐她听到什么号令便跟着眼前的宫人上祭坛,然后反复叮咛祭坛离圣上和后宫嫔妃所处的祈福殿有一点距离,同着白衣应该不好辨认,但且不可做暴露身份的事情,直到梅玖反复承诺才离开。
这日天气也是阴云密布,远处时不时还响起闷雷。梅玖隐约听到有人说惊蛰春雷鸣是祥瑞之兆,说明今年一定会是个丰收之年,圣上的笑声也依稀可辨。梅玖有些紧张,她解下缠在手指上的纱布,活动了一下,情绪还未能够未定,宫人便传来号令,请她上祭坛。
梅玖爬上高高的祭坛,看到远处一抹抹明黄色,应是圣上所在之处。圣上下首黑压压一片是文武百官,各个身着官服,坐的笔挺整齐。梅玖深吸一口气,索性望着灰压压的云,深吸两口气,向圣上和百官行礼后,展开白衣长裙席地而坐,将伏羲琴放在膝盖上,双手轻轻抚琴,《卉新赋》悠然响起。伏羲琴声要比一般的七弦琴更加沉稳浑厚,一般是男子所用,所以琴声一响起便能够听出。加之这祭坛设计巧妙,它在山谷口,利用四面包围的山做成传音壁,即便祭坛上梅玖一只琴声,谷内大殿中的群臣都清晰可闻。而祭坛位高,群臣所处地势低,所以他们的话在祭坛上也能够听到。
《卉新赋》中几个章节记叙了农者耕种的场景,到了惊蛰时分,曲子铿锵有力,忽在激进时,天公附和电光火石一闪之间,一声响彻山谷的雷声吓得梅玖不由的尖叫一声。还没等梅玖捂住耳朵,第二声响雷落下,梅玖盘坐的双腿生疼,再一看膝盖上的伏羲琴已经被一颗银色弹珠击碎琴身,琴弦也断了两根。
梅玖一时顾不得害怕,推开破碎的伏羲琴起身向身后方向找去。果然祭坛边缘一个翩然白衣男子,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背对着她背着手。梅玖定睛一看问道:“腾逸?”风雨四起,谷中挂起大风,梅玖喃喃一句对方却听得真切,不觉一愣。
“斐然?!”祈福殿中一声惊呼传来,对方本能的回头望去,梅玖这一看才惊讶的发现,她竟然认错了,对方不是腾逸公子,而正是儿时教她弹琴的斐然公子。斐然公子回眸间与梅玖四目相对,正要说什么,就听圣上拍案而起,指着祭坛大喊:“来人啊,给朕抓刺客!”
“快走!”梅玖低声催促道,斐然公子轻轻一跃,三五下便消失在翠绿一片的山间。不一会儿,梅玖就被冲上祭坛的卫戍队包围,押送到祈福殿前。梅玖被连拖带拽的带上殿,路过夜青玉时她特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紧握的双拳,轻轻对他摇摇头,表示不要轻举妄动。
圣上看到被扔进殿里的梅玖,猛然站起来怒道:“怎么是你?弘芷呢?”梅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没想到候在一边的萧炳夫反而走上前回禀:“回圣上,会不会是公主有事耽搁才请梅小姐代为演奏的呢?”
圣上侧目瞥了眼丽嫔,丽嫔看了看梅玖,又看了看哀求的望着她的梅贵妃,再看看别有深意的盯着她萧炳夫,立刻打定了主意,起身笑着回话:“回圣上,此事怪臣妾。昨日有个宫女不懂规矩打翻了茶水,将芷儿的手给烫了。这不,怕耽搁事情,芷儿就请梅小姐代为演奏。本来芷儿是想亲自来向圣上请罪的,但是她并未在邀,臣妾思来想去,还会回宫再向圣上禀明,免得芷儿突然来了,打乱了各位大人的安排。”
“哦?朕怎么不知玖儿还弹得一手好琴,还是五弦琴?公主又如何知晓?”圣上语气中带着怒意。
“回圣上,此事下官知道。之前下官表妹曹秀媛及笄宴曾请了公主和梅小姐,宴会上梅小姐曾经和夜大人共同合奏了一曲《牡丹亭》里的桥段,情节的跌宕起伏令人身临其境。想来,公主也是那时发现梅小姐的琴技了得,这才想请梅小姐代为演奏吧。”萧炳夫赔笑回禀。
梅玖忍不住抬头打量萧炳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这样替自己说话。
“圣上,想来也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还请饶恕公主和梅小姐未提前禀明之罪。”曹国公也上前为梅玖开脱。
圣上走到梅玖面前,问道:“刚才祭坛上还有谁?”语气像极了雄狮瞄准猎物时发出的饱含危险的呜咽声。
梅玖飞快的思索,刚刚明明梅贵妃已经喊出了“斐然”二字,说明从这里很清晰能看到祭坛上的人,而且肯定是有人的。如果梅玖再狡辩说没有人就是欺君大罪。“回圣上,刚刚祭坛上是有一位白衣男子,但是他只是怕春雷劈到玖儿,过来拉了玖儿一把,琴却被劈碎了。后来听到说圣上要抓刺客就逃了。玖儿从小怕打雷,当时也是吓坏了,没能仔细看那人的样子,玖儿该死,还请圣上降罪。”梅玖说完使劲扣头。
“哦?你当真没看清?”圣上蹲在梅玖面前气势逼人的问。
梅玖吓得有些颤抖,脑门伸出一层汗珠,她摇头道:“回圣上,玖儿确实没看清。”
“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玖儿知道,玖儿不敢期满圣上。”梅玖咬牙回答。
圣上半信半疑的起身,回头死死盯着惶恐的梅贵妃,一个箭步走到她跟前抬手一大嘴巴将她扇倒在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皆是一愣,弘宿连忙跑到梅贵妃身前护着她,警惕的看着圣上。圣上愤怒的指着梅贵妃道:“她都没有看清,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谁?!”
梅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将梅贵妃推到尴尬之地,慌了神,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帮她圆话。这时梅卿向前跨一步,挡在梅玖前面,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自己跪地回话:“回圣上,今日小女所弹乃是罕见的五弦伏羲琴,这天下五弦琴最出名的便是当年的斐然公子。当年内人仰慕斐然公子的琴技,曾经请他在府上教小女弹琴。那段时间斐然公子与梅贵妃有过几面之缘。经过这么多年,想来梅贵妃忽然听到五弦琴声,又恰巧有一个与斐然公子衣着喜好相同的人出现,她便误以为是当年失踪的斐然公子。过于惊讶,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吧。”
圣上没有看梅卿一眼,而是继续紧逼的盯着梅贵妃说:“爱妃,可如你哥哥所言?”
“回圣上,正如哥哥所言。臣妾不过是太惊讶,以为竟然是隐匿多年的斐然公子,是臣妾眼拙,惊扰了圣上。”梅贵妃立刻泰然磕头回话,听不出一丝慌乱。
“圣上,今日是祭祀祈福,这春雷滚滚皆为祥瑞之兆,何必为个无伤大雅的误会闹得人心惶惶呢。”萧皇后意外的起身答话,“圣上看看这殿外还有满朝文武候着,殿内稀稀拉拉跪了这么些个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后宫的事情还是回宫处理的好,这样皇家颜面也不好看啊。”
圣上看了萧皇后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为梅贵妃说话。他想了想,看了看殿内外的场面,冷静下来说:“梅卿,玖儿的罪过我就不追究了,家务事你就带回家处理。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臣,遵旨。”梅卿了然,忙叩首谢恩。
圣上和后宫嫔妃先行离开之后,梅卿瞪着腿软的站不起来的梅玖冷哼一声:“现在就给我回家。”说完和曹国公一起大踏步的往寺外走去。梅朔和颜良赶紧跑来扶起梅玖,关切的问她有没有事,她无力的摇摇头之后,三人狼狈的跟在后面离开。夜青玉担心梅玖,想要抬腿跟上,却被萧炳夫拦住说:“夜大人,今儿这事想来你也有份吧。圣上说了,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你也不好掺和。相比之下,宫里还有一位等着您交代呢。”夜青玉知道他指的是弘芷,如果她矢口否认,那么梅玖欺君之罪就坐实了,他必须要先去说服弘芷。他还是不放心的望向梅玖离开的方向,萧炳夫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人家颜将军跟着呢,他可不比你宝贝梅小姐么。赶紧走吧,如果比圣上晚了,那她才是真有麻烦了。”夜青玉看着萧炳夫意外诚恳的样子,眯起双眼探查他的意图,紧紧盯着对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道:“今儿也不知吹了什么风,梅府的事情倒是让萧大人费心了。”说完也不等萧炳夫反应,自己痛快了一般大步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梅卿和曹国公一起怒气冲冲的回到梅府,颜夕迎上来便觉得气氛不对,没有搭话,到了崇礼堂门口,梅卿和曹国公走进去,余叔跟着进去伺候,其他人都在门外驻步,谁都不敢进去。颜夕拉着梅朔问怎么回事。梅朔将宫人之前送还的断裂的伏羲琴往前一送,颜夕惊愕道:“她去祭坛弹这伏羲琴?”梅朔瞥了耷拉着脑袋的梅玖一眼,怒其不争的点点头。颜夕指着断裂处问:“这,这是为何?难道,他真的来了?”梅朔严肃的再次点头。
“梅玖,你给我滚进来。”梅卿大吼道。
梅玖一个激灵,害怕的浑身颤抖,她哀求的看着颜夕他们,可怜兮兮的踌躇不前。颜夕甩袖背过身不去理她,是下了决心不管她。而梅朔也颇为难,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妹妹,他帮哪个都不合适。梅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颜良身上,她蹭到颜良身边,拽着颜良官服的袖子道:“良哥哥,你能不能陪我进去?”
颜良不忍心,没多想就率先推开门走进崇礼堂。“嘿,颜良,你出来。”梅朔低声叫他,他却假装没听到。梅玖推了碍事的梅朔一下,跟着颜良走进去,关上门还冲见死不救的梅朔做了个鬼脸。二人刚进去没多久,里面传来曹国公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你这个逆子!你装病罢朝跑去晋州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屋内梅玖已经吓傻了,她只听说“阎王”这个称呼,却从没见过舅舅发火。如今曹国公对颜良的斥责和质问几乎能把屋顶掀翻,而颜良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也不敢反驳。梅玖本想让颜良替她求情,没想到一进来舅舅先是一顿发火,吓得她都忘了自己也犯了错。她想张口劝,被梅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话到嗓子眼又咽下去,也低着头瞪着这三十丈怒火什么时候烧到自己头上。
“你们居然去晋州调查当年的事情,你们好大的胆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曹国公说急了一脚将颜良踹倒。颜良一刻不敢耽搁赶忙又爬起来跪的笔直:“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不自量力,儿子知错。”“你知错?玖儿年幼,一心为故友打抱不平,难免有些执念,你呢!你明知道危险,你不仅不拦着玖儿,你还帮她胡闹!你把伏羲琴带来,今日若不是丽嫔娘娘和萧大人替你们说情,我看你们谁还有命活着离开福安寺!”曹国公大发雷霆,在军队中处事习惯动手的他本想再打,伸到跟前被敏锐察觉的梅玖挡住,这才生生收手,只好狠狠叹口气道,“你今日差点害死玖儿,你就在梅府受罚吧。你今日给我跪在崇礼堂外面,直到你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为止,期间谁都不许给他吃喝。”曹国公说完便恶鬼一般瞪了颜良一眼,和梅卿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梅卿反而意外的没有再吼梅玖,而是当着跪着的颜良的面对梅玖说:“你看到了吗,你的胡闹会连累多少关心你的人。今日还算有惊无险,颜良只是在这里罚跪,将来你再惹出什么祸事,怕是这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要脑袋搬家。”
梅玖看着身边的颜良,平日里那么英气逼人,从来不知畏惧是何物的少年老成的将军,如今这才敢偷偷放松喘气,皱着眉头想着梅卿留下的话。梅玖一时跌坐在地上,浑身的精气神都散去一样,呆滞的望着空空的太师椅,这时梅朔走进来对梅玖说:“玖儿,父亲让你离开崇礼堂,不许见颜良。”
“什么?哥,你就看着良哥哥跪在这里吗?”梅玖问。梅朔看了颜良一眼,叹口气道:“这便是父亲的用意,走吧。”梅卿不怒而是选择诛心,似乎真正了解自己的女儿害怕什么,这一次梅玖真真犹豫了。是啊,第一次她去奚府的时候,颜良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害府里人担心,看着四处奔走找她的锦瑟和锦荣,她都于心不忍。如今,颜良要为她受罚,此外还不知有谁也被牵扯进来。如果再查下去,还会连累更多的人。
梅玖被梅朔送回绣楼,心里一直放心不下颜良,可梅朔吩咐锦瑟看住梅玖不许她去崇礼堂。梅玖担心也不敢抗命,颜良就是在替她受罚,她若去便是火上浇油。她在梅朔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劝劝曹国公和梅卿,梅朔无可奈何的说尽量。
这一日的时间过得格外慢,梅玖在绣楼里坐立不安,经常隔窗眺望崇礼堂,她曾经在祠堂罚跪,只一炷香时间膝盖就生疼,一个时辰就失去知觉了,没多久她就晕过去了。而如今算算,颜良已经跪了半日,即便是健壮男子也会难受吧。
梅玖让锦瑟去看看,过一会儿说梅朔也在崇礼堂陪颜良挨罚,梅玖懊恼自己不能也去陪着他们,让锦瑟好一顿哄才睡去。这日梅玖经历了太多,一觉睡得很沉,第二日晌午才醒来。梅玖收拾好便要去崇礼堂看颜良,却没有人再阻拦她。是了,梅卿既然要诛心,颜良受苦的样子梅玖见不到,效果就不显著了。想到这里,梅玖飞快的跑去崇礼堂,看到摇摇欲坠的颜良,连忙跑过去扶着他关切的问:“良哥哥,你没事吧?”
颜良睁开眼看到梅玖担心的样子,虚弱的扯动嘴角笑着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拉着梅玖的手说,“玖儿对我如此,就算是死也值了。”
“呸呸呸,胡说。”梅玖瞧他还能开玩笑,这才放下心问,“我哥呢?不是说什么要跟你有难同当吗,人呢?”
“他昨晚被人架回房间了,在姑姑眼皮子底下,哪由得了他逞能啊。”颜良想起昨晚梅朔被拉回去一路嚎叫的样子,有些好笑。
梅玖却没他轻松,她哀伤的盯着颜良的膝盖,喃喃:“良哥哥,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再查下去了?”
“玖儿,你不必顾忌我,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当年的事情,我欠你,也欠了小奚爷,我也是想还他们清白的。”颜良轻声安慰她。他听到有脚步声,对梅玖使了个眼色。梅玖偷偷往门外望,看到远处向这里走来的人似乎是余叔。她立刻跪在颜良身边,等余叔来了,见她也跪着,问道:“小姐,表少爷,老爷让我来问你们可想通了。”
“通了通了,我们想通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轻举妄动了。”梅玖立刻服软。
“小姐,你知道老爷的意思不是轻举妄动,而是要您放弃。”余叔劝道,“当年的事情会要了梅府的性命的,小姐还是听老爷的话,不要再查下去了。”
“好好,余叔,先不说这些,良哥哥这跪了一天一夜了。他可是统领千军的大将军啊,万一这腿跪出个好歹来,上不了马打不了仗,你说舅舅得多心疼啊。这么久了,良哥哥也反省了,不如余叔就替我们求个情,让良哥哥起来吧。”梅玖哀求道。
“哎,好,我这就去回话。”余叔摇摇头走了,不到一炷香就有人传话说送颜良回府。刚好这时梅朔赶来,他刚下朝回来,得知梅贵妃那里也是平安,弘芷和丽嫔都为梅玖作证,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二人一起搀扶颜良起来,他双腿早已麻木无法站立,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梅朔身上。崇礼堂只有他们三个人,梅朔便将昨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抛出来:“这件事情似乎没有我们想到的那么简单,萧奇瑞为何要冒险对奚府赶尽杀绝?父亲为什么藏着真相眼看着挚友一家惨死?昨日萧炳夫为何帮你?圣上听到斐然公子为何会如此激动?”
“斐然哥哥,”梅玖细细回忆祭坛上的一幕,“可能一直都在我身边。”
颜良哑然:“什么意思?”
梅朔回忆过去的一幕幕,忽然茅塞顿开:“原来是他。难怪他会对梅府了如指掌。”
颜良疑惑的看着梅朔,见他的眼神倒吸一口冷气:“腾逸公子!”
梅玖笃定的点头道:“就是他。我在祭坛上只看背影就知道是腾逸,而他听到姑姑的声音回头时我才发觉我认错了,竟然是斐然哥哥。如此便对了,难怪腾逸总是皮笑肉不笑的,太狡猾了。”
“那夜青玉会不会也不是夜青玉?”颜良立刻问道。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无法下结论,忽然周围的人都变得神秘起来,每个人都有秘密。腾逸公子就是当年的斐然公子,他回来做什么,当初又为何离开。回过头来看他和夜青玉的忽然到来,看似偶然却带着太多必然。这其中最让梅玖感到不安的就是夜青玉,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