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看着书,忽然从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
只见他轻拧着眉头,鼻子上渗出点点汗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我坐到床边,拿下放在他额头的毛巾,将毛巾丢进水盆里,然后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似乎退烧了点。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不由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过他眉头,并对他轻声喃喃,“是梦到什么痛苦的事情了吗?别害怕,有我在。”这是我生病或者做噩梦时,奶奶常对我说的话,可以很快让我安心下来,希望对他有用。
只是没想到,在他听到我的声音后,果然渐渐舒展开了眉头,不由让我心头一喜。
我拿起手机,不是说音乐可以舒缓人心吗,要不再听点音乐试试看?随手找出我最喜欢的《爱的供养》,呃,这首歌虽然不太符合现在的情景,可是真的很好听,那女声中特有的梵音般安抚人心的吟唱,那一句句虔诚的祈愿,仿佛有种魔力,可以将你带到那香炉袅袅、禅音阵阵的佛堂中,祈求佛祖赐予力量,让我们拥有爱和被爱的力量,让爱的美梦成真。
把手机放到床边,打开音乐,让悠悠的声音缓缓流淌进整个房间,流淌进我的心房……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不求荡气回肠,只求爱一场。
爱到最后受了伤,哭得好绝望。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
让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静静的观想……”
这首歌总是可以让我的心宁静下来,不由跟着歌曲轻声哼唱,也带着我虔诚的愿望寄予佛祖:
“默默祈求上苍,指引我方向……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让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静静的观想……”
正在我陶醉在音乐声中,附和着哼唱时,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睛竟然微张开一条细缝,从中露出点点星光似乎正在看着我。
我一高兴,起身问他,“你醒了?”他却并不做声,只是随我身影的移动,眸光的光点似乎也随之移动。
还在睡着?看他没反应,我又讪讪地坐下。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在昏睡,但状况已经越来越好,烧也渐退。临近中午,他已经完全退烧,让我对他的顽强的恢复能力惊叹不已。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需要补充营养,要饮食清淡,多休息。所以我兴冲冲地给他准备好喝的热水,又特意做了一个清淡的菜为他准备午饭。
忙活一番,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才发现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照顾了他半天,体力消耗不是一般的大啊。
叫醒他,放好靠枕,又把小桌子拉到床边让他不用下地就能就近吃饭,然后搬个小凳子自己也坐到桌边,眼睛冒光地看着他高兴地道,“开饭。”说完,然后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拿起来筷子吃饭,就自顾自地狼吞虎咽起来。
直到我消灭了半碗饭,猛一抬头才发现他居然连筷子都没动一下,而是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怪道,“怎么不吃饭呀?饭菜很不好吃吗?”说完,我特意又尝了一口其实已经被我尝过很多遍的菜,在嘴里再次细细品味了一下,没有啊,挺好吃的啊,我纳闷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他却也不做声,依然那样看着我。
“喂,”在他脸前挥挥手,依然不动。
我心里诧异了,从他清醒开始,好像就在用这种眼神形影不离地跟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我特意起身去照了照镜子,但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左端详,没有,右端详,还没有,真是怪了,他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不由大声叫道,“喂!你到底在看什么?我有那么好看吗?”
听到我的话,他眼珠子动了动,眸光移向我,具体来说是我的眼睛,用他那黑沉沉的双眸凝视着我的眼睛,让我颇感压力。
几秒后,他移开目光,然后轻启好看的唇对我说了句话,不对,具体来说应该是两个字。
只是我还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就先被他沙哑的声音折磨的耳膜一阵难受。连他自己似乎都因为自己突然发出的如此难听的声音而蹙起了眉头。
不过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跟我说谢谢。嗯,也是,辛苦了半天,又送他诊所又给他买药的,还花了我本来就仅剩不多的生活费,怎么也应该跟我道个谢。
只是……他不会就因为这个,才用那种眼神追着我看了我半天吧?
我躲开他的目光,道,“不用谢。”说完,在心里补充道,能不能不要总这样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让人有压力啊,也容易让人产生某方面误会啊?
我脸一烧,赶紧埋头吃饭,边吃边嘟囔着转移话题道,“你赶紧饭,吃完我还得收拾呢,下午我得去上班。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就自己回家,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说着我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就去收拾包包。
待我收拾完东西,扭头一看,乖乖,桌上的饭菜还是一口没动,还是一个劲地看着我,我是外星人吗?还是根本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不客气地怒瞪向他道,“喂,你到底吃不吃啊?老盯着我看干嘛,我是外星人吗,还是多长了双翅膀,多长了条腿?”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立刻发出低低的沙哑声,最后不得不闭了嘴。估计也是想到了自己那破风箱似的嗓子,怕说出来有伤风化。
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理他,自顾自收拾了碗筷,便拿起包包出了门。临走还好心提醒他,“记得吃饭,你生着病,无论如何都得吃点,才能恢复的快。”说完,正要关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倒了回去,红着脸对他道,“记住这里的路,回去之后就可以找到路再回来了。”话外的意思是,回去跟家里人报个到,就可以带着答谢的礼金回来报答我了。
看他正要回话,我便赶紧关上了门,将他要说的话关在了门里。
我站在门口又定了定神,然后才下楼而去。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也觉得自己很不高尚,救了人还跟人家要回报,一点都没有公德心。可是形势必人强,我也没办法,何况,我既不是偷,也不是抢,更不是害人,勉强算是辛苦所得吧,但愿老天爷体谅我的苦衷,让我得偿所愿,也希望他能听懂我的话,之后能帮我一把。
当下午我风风火火赶到公司,只见所有人皆用愤恨的眼神盯着我,让我站在门口都感觉如芒在背。
我低着头赶紧回到位置上,没等屁股坐稳,一摞文件已经落在了我的桌子上,溅起了一阵灰尘。
我扇了扇灰尘,抬头看去,是吴晶晶那个尖酸刻薄、爱化妆不爱工作的坏女人,此刻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只见她眼皮一抬,道,“这是公司历年积累的一些散碎文件,有些是有用的,有些是没用的,挑出来,三年之前有用的文件分类封档保存,与公司无关的文件绞碎,一定要一个个文件一字一句的细细的浏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下班之前交给我。”
“下班之前?这……这也太多了吧?”我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小山般高的文件,不由张大了嘴。
“谁让你请假了?这本来是你一天的工作,现在因为你请假,浪费了半天的时间,怪谁?”说完一甩飘逸的长发,扭着柳腰扬长而去。
呆呆地看着妖娆而又可恨背影在视线里消失,我捶着桌面愤恨不已,这些本来都是她的工作,现在全落到了我的头上,可恶,可恶!
可没等我抱怨声落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飘到了面前,用无比歉意无比可怜的声音说,“田田,我下班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帮我把这些资料打印出来好不好?么么哒。”说完眨眨眼睛,没等我回话直接扔了一句“谢谢啦”,然后再次被我目送远去。
“田田,帮我个忙……”
“田依落,把那个做了……”
从回来公司到下班,我都在一众同事的拜托声中度过。这就是我悲惨的工作状态,仿佛全公司就我一个员工似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我伏在办公桌上,累的腰酸背痛,郁闷至极。抬腕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公司里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还在奋战。看着面前依然堆积如山的工作,简直欲哭无泪,这些工作明明是他们的,是他们的!
我猛拍桌面,发泄似的大吼两声,表达着自己的强烈不满,只可惜没人听到,回应我的只有安静的空气。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更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孤单可怜。
自从奶奶去世,在这世上我就彻底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本来就身无所长,还背负着高额的债务,生活已经很艰难,还要忍受来自同事的各种欺凌,心里不是不难过和愤怒的,可是心底的自卑却让我敢怒不敢言,终日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汲取着最后的生存机会,不愿放由自己坠入深渊心怀不甘的死去。
不是不曾经想过用死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有时会忍不住去想,也许死,就可以彻底结束一切痛苦,就可以去见奶奶,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再也不会孤单和害怕……
可每当自己支撑不下去,想要走那条绝路的时候,心底里总有个声音在对我说:
田依落,再坚持一下,一定要坚持一下,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再坚持一下吗?
看着夜空的点点星光,我轻声问,“老天爷,真的……会好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