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二六型的女式自行车，刘超凡坐在书包架上，帮卢向东扛起行李箱。也就是她从小跟着师兄们一起打熬筋骨，如果换作其他女孩子，还真不一定扛得动。小路弯弯，坑坑洼洼，自行车一路颠簸，并不比步行来得舒服。
刘超凡静静地靠在卢向东宽厚的背上，她就是喜欢这个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她总坐在卢向东身前的大杠上，现在是坐到了书包架上，但感觉是一样的。
微风吹来，卢向东抽了抽鼻子：“槐花香。”
“瞎说，槐树都结荚了，哪来的槐花香。”
卢向东又使劲嗅了嗅，确实是股若有若无淡淡的槐花香，但他抬起头，哪里看得到半点槐花的影子，还真是奇怪。卢向东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转换话题：“小凡，你那个同学跟你关系不错嘛，主动把车借给你。”
“她哪是借给我的，是想借给你。”
“我又不认识她，人家凭什么借车给我？”
“她说你长得帅。东子哥，要不要我帮你们牵个线。”刘超凡的脸更红了，只不过卢向东看不见。
“胡闹！你们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还想早恋！”卢向东心底是把刘超凡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不知不觉就摆起了哥哥的架子。
刘超凡可不吃这一套，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咱们班都有好几对了。”
“别人我不管，你不许！”
听到卢向东老气横秋的话，刘超凡悄悄一吐舌头，披了个鬼脸。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才女吗？怎么，带你县城的男朋友回家？”前面岔路口忽然冒出来三个油里油气的少年，赤着上身，烫着卷发，叼着香烟。
“张达，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我师兄！”刘超凡声音很大，哪里还是半点乖巧的模样。
听说是刘超凡的师兄，几个少年不敢吭声了。卢向东也不理会他们，蹬着车从旁边骑过。这几个少年都乖乖避在路边，显然知道刘超凡的厉害，她的师兄那就更加惹不起了。不过刘超凡却不罢休，转身朝着后面扬了扬拳头。
…
那个叫张达的少年看着卢向东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拽什么拽，有本事这辈子别让男人骑！”
另一个少年劝道：“大哥，还是算了吧，刘子秋的妹妹，咱们惹不起。”
张达不甘地又朝空荡荡的小路看了一眼，这才挥了挥手：“走，到镇上去，大哥请你们看录像！”
…
远远看到绿树遮掩中的一排房屋，炊烟升起，已近黄昏。
快到家了，卢向东脑子里还想着刚才那几个少年，不由皱了皱眉头：“刚才那几个小子也是咱们村的？我怎么没见过。”
刘超凡摇了摇头：“镇上的，是我初中同学。”
卢向东满脸诧异：“就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也能考上附中？”
“他有个亲戚在县里当大官，直接插进去的。听说下学期还要到一中。”
以前无论是谁，差半分也休想进这两所学校，现在竟然连这种小混混都可以找关系进去，卢向东只能摇头无语。
忽听刘超凡小声说道：“东子哥，停一下，你自己走回去吧。”
看着刘超凡熟练在跨上自行车，三转两转消失在村子里，卢向东有些奇怪。这丫头，怎么突然又变生分了？
…
侯家集民风淳朴，即使夜间也有许多人家不锁院门。卢家的院门就敞开着，院子里的一切依然是那样熟悉。卢向东进了门，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就大喊：“妈，我回来了！”
苏惠兰正在灶下做饭，出来一看，眼睛就湿润了。但她还是努力控制住情绪，说：“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可没带你的饭煮！”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赶紧跑进厨房，翻出几个鸡蛋。
卢文进听到说话声，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神情就淡定得多：“回来了？工作落实了？”
“还没有，要等8月份再去人事局报到。”
听说卢向东要等着接受人事局的二次分配，卢校长的脸就沉了下来：“把成绩单拿来我看看！”
这十年来，侯家集每年都有学生考取大学。这些学生也都是卢校长的学生，他们毕业回乡的时候，都会来看望卢校长，顺便谈谈他自己的分配情况。听得多了，卢校长对大学毕业分配的事情也就不那么陌生。淮江大学是省内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能排进前十位，淮江大学的毕业生在省内非常抢手，很少分配到县里，除非成绩极差，甚至没能拿到毕业证书或者学位证书。当初卢向东考取淮江大学，卢校长倍感荣光，没想到今天竟然分回了县里，这心里自然就不太痛快。
卢向东没想到老爸这一关还不那么好过，便咬了咬牙，撒了个谎：“成绩单在档案里，我手上没有。”
往年的毕业生确实没有成绩单，只是今年是实行双向选择的第一年，为了便于学生求职，许多学校已经将成绩单直接发到了学生手上，淮江大学也不例外。卢向东的成绩单很一般，早被他蔵在行李箱的最底下，现在哪敢拿出来。
“毕业证、学位证，拿来我看看！”不过，卢文进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卢向东松了口气，打开行李箱，翻出一红一绿两个本本递了过去。
“小子，总算没给你老爸丢人。”抚摸着大红的毕业证书、深绿的学位证书，卢校长神色有些精彩。
没能考上大学是卢校长一生的遗憾，他高中毕业以后就回村里做起了民办教师，过了五六年才转为公办，还挤占了苏惠兰的名额。这么多年下来，由一个民办教师成为村小的校长，并且把侯家集小学办得有声有色，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苏惠兰不高兴了：“老卢，儿子回来半天了，你连屋都不让他进，什么意思啊，你。”
卢文进这才转身回了堂屋，说：“东子，进来，爸有话对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