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宋弘领入千云山的这位“神仙”,就是宋弘现在的记名师父,王如风了。
王如风生得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修为却不济得很,年近五十,却依旧在玄境顶级徘徊,就是不能突破瓶颈,进入密境。
王师父眼见得与大道无缘,干脆做了门里的一名管事,专门外出采买山门里的日常物品,倒也逍遥自在。这次回山途中能“慧眼识珠”发现宋弘这个“修行天才”,也算是个意外收获。
只是令王师父郁闷的是,他看走了眼,本以为宋弘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天才,结果回山测试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宋弘虽然身具慧根,天生异秉,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启窍期,注定与大道无缘,根本不可能被哪位长老收为徒弟了。
话说修行者吸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外修筋骨,内炼真元,讲究的就是一个追求大道。却为何要开启元窍呢?此事说来话长。
凡人皆有七窍六根,虽然有的人天生慧根,能感悟天地间元气,吸纳元气入体修行,毕竟是肉体凡胎,不历经千万重磨难脱胎换骨,那就难脱三界,难度生死。
而人类只有区区数十年寿命,绝大多数人类修士,根本来不及洗髓易经,证得大道,就寿终正寝了。
而妖族、魔族、蛮族……天生就寿元长久,体魄强大,在修行方面,远远强于人类。
生存空间逐渐被侵蚀的人类,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在修行道路上苦苦打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尝试用灵力开启婴幼儿的元窍,灌入元气,人为改造、强化骨血经脉,以加强对天地元气的共鸣,加快修行速度。
没有典籍记载在这个摸索尝试中,有多少婴儿经脉尽毁,死于非命。世人只知道,人类最终成功了。
这是人类世界划时代的大事。
从此以后,人类修士终于在修行界有了一席之地,可以和其它种族的修行者分庭抗礼了。而人类,也终于稳固了自己的疆土――中土大陆。
千云山位于中土大陆的最边缘,东北方向就是连绵无尽、凶险诡异的大荒境。至于大荒境那边是什么地方,时代久远,早已无人知晓。
当今中土,所有门派、家族,都采用的是同样的启窍法。一致的共识是,只要人的经脉成型,元窍闭合后,就不能再行启窍。否则,轻则经脉尽毁,成为废人,重则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尽管不同的人,启窍期的早晚略有差别,可谁也没料到宋弘这只有七岁的幼儿,由于他天生异秉,经络粗旷坚韧,早早已发育成型。已经不能启窍了。
若是他从小有师长照看,及时启窍,他还真的是修行天才。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童子已经带进山了,把他又扔下山去?王如风宅心仁厚,于心不忍。于是他向掌门求情,希望能收留宋弘,做个记名弟子。
千云山每年都要从千云山外收来不少幼儿。回山门测试后,资质上层的,由各长老挑选收为入室弟子,和千云山子弟一起修行;资质普通的,就是外门弟子,由传功堂统一教养,以充实底层力量。
彭掌门看在王如风开了口,这么大个山门,也不多这一个小儿,就将宋弘收为外门弟子好了。
宋弘非常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活。他做任何事情,都比别的小孩肯吃苦,肯用心。他不知道自己不启窍改经脉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因为传功师兄说自己比其他童子资质差些,而自惭形秽。
在宋弘看来,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菩萨眷顾了。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上天赏赐的,都是应该欢天喜地好好过的。这个修炼什么的,没什么关系。
就这么一晃八年过去了,宋弘也和其他童子一样长高长大了。他成千云山外门童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这帮外门童子,现在修行的还是最简单、低级的玄学入门功法-周天术,可是各人修为的差距,已经在渐渐拉大。
以宋弘修炼的勤勉踏实,整个千云山找不出第二个,一开始,大家进展相差无几,可越往上,晋级越难,差距慢慢显现了,宋弘跟不上大家的进度了。
宋弘在四级顶峰苦苦挣扎了一年,才在第八年,侥幸突破,升至玄境期五级。
可是当年同时进入山门的,那些经过了启窍的小伙伴们,最不济的都有了玄境期八级的功力。
这是个残酷的现实。
不过,宋弘能在八年内修至玄境五级,在那些知道宋弘未经启窍的人们眼里,这已经是奇迹了,因此在茶余饭后,免不了有些人会拿宋弘做话题,说道说道。
宋弘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他从不计较那些指指点点。其实这种难堪的时候也不多,千云山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忙得很,没人有闲工夫来关注他这个废人。他更多时候感受到的,是被忽视、被冷落。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除了拼命练功之外,他一门心思挣两个小钱,得让自己活的不那么拮据。
从十二岁起,宋弘已经可以在练功之余,在千云山做些杂务来赚点铜板。他嘴甜腿勤,倒也能有点收获,从最初的每月二、三十个大钱,到现在每月可以赚将近一两银子。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王如风,宋弘经常抽出点时间去看看。他很是灵醒,从不空手前去,手头再不宽裕,每次也要尽所能孝敬一下。王如风左右没事,也欢迎宋弘来陪陪他。
一个夏日的夜晚,宋弘搬了两张水竹躺椅,摆在屋外,沏了一大壶香茶,摆了碟点心。两人躺在漫天星空下,摇着蒲扇乘凉,聊得很是开心。
聊着聊着,却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都一言不发。
沉默了好一会,王如风忽然感慨道:“唉,我还是有眼光的。你没有经过启窍,现在竟然也有玄境五级了。哪怕是我早一年发现你,你现在就是千云山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可惜啊可惜。”
宋弘望着漫天的星斗,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如风的声音,渐渐低沉,宛若自言自语:“你和我一样,今生注定与大道无缘了。当年我若听了师兄的劝告,早早下山去,做个普通人,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是一种乐趣,至少不会孤老一生,碌碌无为。”
那一夜,宋弘失眠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大通铺的被窝里,睁大眼盯着屋顶黑黑的房梁、床头粗糙掉渣的土墙,听着睡在旁边的二黑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
睁着眼睛一直到鸡鸣五更,他爬了起来,在黑暗中悉悉索索地摸出自己的所有积蓄,揣在怀里,轻声出了门。
天一亮,宋弘就等在了千云山出售丹药的地方――仁济堂门口,静候开门。
他早知道这里卖各种药,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要进去。今天他带着攒了几年的血汗钱来这,会有什么收获吗?
日上三杆,仁济堂才迟迟开门。穿着青衣的小伙计,一边抹着柜台桌椅,一边有些奇怪地打量着今天第一个进店的客人,一个沉默不语的少年。
门店里出售的丹药,只要是培源固本,有助提神修为的,就贵得离谱。宋弘所有的积蓄――二十三两七钱银子,还不够买一瓶最便宜、最普通的三清丹。
宋弘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此事。只是从那天起,宋弘在大伙面前虽然依旧嘻嘻哈哈,可是暗底下,却像有支鞭子时刻在抽着他前进,一刻也不松懈。
就像这一次孤身探宝,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也要去试一下。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一定要去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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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离开千云山后,宋弘对着距离千云山最近的那处光源,开始奔跑。
就这么一直狂奔,直到日上三杆。
那气势冲天的五彩光芒,在阳光下早已不可辨识了,宋弘已是牢牢记着了光源方位,不会迷失方向。只是,前面没有路了。
没有一点犹豫,宋弘飞奔进荒野中。逢山越岭,遇水泅渡。他朝着那个牢记着的方向,不绕道,笔直的前进。
每天停下两次,吃干粮,喝点水,然后点一柱香,夹在手指间,睡一觉。
终于在第五天的中午,宋弘被这深不见底的悬崖,挡住了去路。
没有想多久,宋弘决定试试,他把行囊解下。
行囊里倒是有根绳索,宋弘掏了出来,比划了一下,只有三丈长左右。宋弘忽然想到先前翻越山头时,林子里有些藤蔓,只是不知道够不够结实。
拔腿往回跑,不一会就看见那些巨树上缠绕的青藤。几刀砍了一大截藤盘好,宋弘背着藤蔓,再次来到悬崖边。
绳子前接了钢爪,宋弘把绳子栓死在青藤一端,开始抡了起来。
呼呼地抡了几圈,宋弘使劲把青藤甩了出去,钢爪在空中园滑地抛了个弧线,落在了对面绝壁的峥峥岩石间。
宋弘缓缓举起握在手中的藤蔓,猛地向下一抖。
青藤如灵蛇般游动起来,波浪沿着藤蔓向前游走,顷刻到达末端,猛地向下一带,钢爪哗地向下一挂,卡在石缝中了。
用力绷了几下,宋弘找了块巨石,栓住了藤蔓。
紧了紧腰带行囊,宋弘毫不犹豫两手一抓,双脚勾住住藤蔓,倒悬在半空中。
手掌间纹理流畅的藤蔓,散发出青涩的气息,千仞悬崖间的劲风,将缕缕白色的雾气吹拂在他脸上。宋弘倒仰着头,手**替地爬着,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