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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海棠无香

叶香农出了名的爱马,早年从军的时候,军中缺粮时,他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会把他的马伺候好。叶香农也善于相马,他胯下的名马“紫云骢”,耐力足可日行八百里,它若是飞驰起来,那简直腾云驾雾一般。若要问这匹马是怎么来的?却是他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游走的几十匹无主战马中寻来的!

这就是叶香农的眼光,他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眼光。

慕容鸷、罗鹰,还有陆谦,都是他患难与共的挚友!正是有了这帮人中豪杰,他才能够重整马帮,结交权贵,谋划进京的大略。

——所以他一定要快,必须得快,越快越好!

只有快,才能让敌人猝不及防;

只有快,才能有机会重做部署!

本来,马帮进京之后,帮会的字号他都想好了,就叫“山河会”,所谓山河者,山河表里之谓也。山西地界,西边、南边都是黄河,东边是太行山,北面即辽地,太行和吕梁之间沃土千里,易守难攻,东出河北山东,自古以来,惟“太行八陉”可走,无论哪一陉,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

时过境迁了,太祖皇帝早年亲征李筠,攻打北汉,逢山开路,遇水造桥,如今险关早已修平为大道。叶香农走的是最熟也是最快的路,他一路飞驰往南,过潞州,行泽州,穿越太行陉,沿路只下马三次,因为他的坐骑是紫云骢!

黄河浮桥就在眼前,河的对岸,便是河阳渡口。

叶香农心头一热,河阳渡,久违了!

河阳渡不只是渡口的名字,也是对岸那渡口旁的一幢简朴酒楼的店名,酒招子是“太白遗风”,卖的只是汾酒,却给酒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名——“河阳醉”,哈!

还有,那位店家叫什么名来着?

对了,都叫他“顾老倌”。多少年了,不知这老头可好?

叶香农决定了,过得浮桥,在这酒楼住一晚,让他和马都好好睡一觉,明日进京!

※※※

顾老倌还在,酒的滋味也没变。

——好好的汾酒,还在偷偷摸摸兑水。

只是,顾老倌真是老了,还有些耳背,一开始都没认出他叶香农来,认出了之后,反而有些惊慌局促。

——那是认不出了!

叶香农坐在二楼的酒阁边,略感苦涩,他轻抚左半边脸,远眺渡口边奔腾的黄河水,有些自嘲地想,他那时还年轻,左眼也没瞎……

人在江湖,物是人非了罢。

“叶兄,苦候你多时了!”

“……”

“叶兄,哎,在这儿呐,不请我喝一杯?”

“段,时,英!”

叶香农左手一抬,五指的指节咔啦作响,他以独目迅速扫了二楼一圈,一瞬不瞬地紧盯踱步而来之人和他身后那柄剑。

“唉呀,叶兄,你好见外,老友过来找你叙旧而已!”

段时英自顾自地往叶香农对面一坐,便朝店伙计招手。似乎是等得饿了,伙计刚把碗筷摆放停当,他已经抄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

叶香农一时有些无语,不过还是提起酒壶,给段时英斟了一杯。段时英却没喝酒,他拿过勺子,给自己盛了碗汤,连着吃了几大口,方才把碗放下。

“哎……这家店的菜啊,也就这黄河鲤鱼羹,还能入口。”

说着,段时英拿手巾抹了抹嘴,忽地两眼一瞪,嗔怒道:

“叶兄,你我的交情,按说不浅了吧!当年,若是没我的策应,凭你们几个,怎么可能这么顺当就能够行刺谢石成功?我段某不亏欠你!你呢?我安排药师来你马帮,你却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人给杀了!你就这样对我?”

叶香农一听段时英说这事,反倒放下心来,他再饮一杯酒,冷笑不止:

“段时英,你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年行刺谢石,为的是谁?后来,我和兄弟们又落得什么下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说药师?在道上混,路是自己挑的!”

“说得好!”

段时英伸手拿过酒壶,给叶香农斟上一杯,他哂笑道:“朝廷的尔虞我诈,本就是泥沙俱下,若非如此,又如何拣拔自己人,嗯?你啊!你可知,童太尉多欣赏你?谁料,你却受了愚夫的挑唆,去跟蔡京一党!这两位大人真一团和气?嗯?若非蔡京搅局,童贯早就是枢密使!蔡京罢相,你以为真是迂腐的御史们的弹劾?”

叶香农皱起眉头又喝一杯,段时英却还不罢休,盯着他说:

“江湖中人,尤其京城的头面人物,说穿了,不过是庙堂权斗的棋子,关键是,你做谁的棋子,郭奉春郭大捕头,便是前车之鉴!”

“郭奉春?”

叶香农心头一惊,陆谦还在太原时就和他说过,郭奉春乃是蔡京一党在京城活动,笼络各大势力的内应,结果突然死了……

段时英拎起酒壶,本欲再替叶香农斟酒,可他却拿着壶晃了晃,又把壶给放下了。他慢慢笑开,笑得杀气腾腾,他笑道:

“想不到你一个人都喝了不少了。这样吧,叶兄,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把谢石手里的谢晚棠书信都交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叶香农那只独目猛地凶光大盛,段时英一见他的眼瞳泛起的萤绿色幽光,忍不住喜形于色,他拍手道:“叶兄啊,好!我就知道,你一定练成了!如何,我这条件合理吧?你要是连命都没了,守着《月华心经》秘笈又有何用?”

“段时英——!”

叶香农右手一扬,忽地满桌的杯盘碗盏乱飞,他出指,隔空点向段时英眉心!

段时英面不改色,安坐不动,像在看一个傻瓜。

“酒,这酒……”

大蓬的血雾,夹带着诡异的粉红色,从叶香农口中喷出,染得满桌斑斓。

叶香农咬紧牙关,一个倒翻,从酒阁栏外跃出,他在空中展开双臂,像一只孤鹰,飞往渡口大街,谁知半道上,突感身子一重,挺直着摔翻在了街心。叶香农五内俱焚,他正要运功迫毒,身边忽地显出数道黑影,合共八人,呈扇形将他围起!

“叶兄,好心劝你别白费力气。功夫都练到咱们这份上了,若是等闲毒物,岂能伤到你分毫?和你明说了吧,此毒乃唐门的‘海棠无香’,专为对付你这等高手!如何?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解药……”

“哈,哈……”叶香农满口喷血,却大笑道,“段时英,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话音未落,叶香农突然身形暴起,往渡口处急掠而去,正在这一个起落之间,他的身后跃起一条黑影,和一道雪亮的白光,一闪即没!

叶香农坠落于数丈开外,他单膝跪地,腿上的血洒了一路。

“叶兄,哎,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做江湖梦?你也不看看,眼下的京城,往后是谁家的天下?不自量!”

段时英摇着头缓步上前,他身后那八个黑影,紧紧相随,他看着叶香农的狼狈样,像是于心不忍地叹道:

“陆谦嘛,雷家堡会料理,你的马帮,完了!童太尉一支兵马,早已开赴汾州,至于说太原,罗家已伏法多时。你知不知道郭奉春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被蒙在鼓里,才让药师来你马帮借兵?我要不这么做,戏就没法唱了!”

“段时英,你这个,小人!卑鄙——!”

“小人?的确,庙堂之上才是大人,”段时英十分耐心地逐字逐句道,“江湖人物,太过高看自家分量,你瞧瞧我身后,那八位是谁?平西八大刀王!只为童太尉一句话,往后便听我调遣,若说军中势力,你才是三岁小孩儿!”

“老子先宰了你……”

面对着步步逼近的段时英,叶香农强压体内沸腾的毒伤,一口血喷向段时英面门,双手连发指劲,朝段时英打了过去。

段时英抬手止住正待上前的刀王们,他随意地舞动剑鞘,化解掉叶香农凌乱的指法,接着一伸手,以剑柄往叶香农肋下只一捅,叶香农又滑出丈余远。在叶香农的身后,是陡峭的岩岸,下头就是黄河水,是再也无路可退,他那只独目,绿光亮起又灭掉,一亮一灭之间,眼角不断往下淌着黑血。

“行了,我再问你一次,那东西,你是交也不交!”

“你做梦——!”

段时英一剑扎了下去,剁掉了叶香农的小指,叶香农把牙咬出了血,一声不吭。

“好!是条汉子。只不过,即便我给你解药,你这右手,箭羽指决里的龙形再不能用了吧?”段时英冷笑着再扎了一剑,“喔唷,无名指又没了!这回连狼形也废喽,叶兄啊,还剩下鹰形,得靠中指吧?要不,我接着往下切?”

“我,交……”

“说什么?”段时英的手腕一抖,将叶香农的中指又剁下了半根,他惋惜地盯着叶香农布满青筋的额头,笑道,“我没听见。”

“交了!”

“叶兄,你呀——!如何逃得出如来佛的手心?”

段时英长出了口气,大笑起来,而他身后八位刀王,也已收起刀,开始交头接耳。

叶香农趴在地上,抬起血淋淋的右手,将剩下的两指伸进嘴里……

——他一声唿哨。

段时英仍笑个不停,八位刀王也有些不明所以,河阳渡里里外外,早在三天前,已都是他们的人,这人要唿哨什么?

那是好大风!

风中是悲壮的嘶鸣,半空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冲过来,这黑影矫健的身躯,奋起四蹄在街心乱踢乱踏,一时之间,众人被冲得四散而走。

——紫云骢!

叶香农拼尽气力,在地上连滚带爬,怀抱满腔怨愤,一跃投入奔涌的黄河。

黄河水滔滔向前,转眼吞没一切。

※※※

畜牲总比人有情义,可能只是因为,畜牲说不出人话。

老人们都记得,那个月份,京城最是热闹。

多少年前,那桩牵动朝野上下的军饷劫案,居然就大白于天下了?!

无论是西北第一大匪帮“漠北马帮”,还是颇有名望的太原罗家,一众匪党都曾供职于军旅,该案竟是乱匪勾结军中势力,共同作乱?

专为这桩惊天大案,朝廷付出了几多惨重之代价!

——前有大捕头谢石奉旨辑盗,惨遭毒手;

——后有大捕头郭奉春,暗中查案,复死于非命;

——又有忠臣良将陆谦,奉调进京问案,竟在闹市酒楼被行刺;

——大名府梁中书的衙内梁鸷,只因与陆谦一同饮宴,也无辜横死当场。

刺客中,除太原罗家的次子——捕头罗开,被当场击杀之外,余者皆不获。

人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有名捕段时英,借查办郭奉春被杀一案之机缘,顺藤摸瓜,苦心孤诣,锲而不舍,终至于水落石出!

段捕头巧妙设计,暗中知会西北各路的府衙,官军连夜发兵,攻其无备,一举剿灭太原罗家,荡平马帮总堂,起获银两钱钞无数!

段捕头又在河阳渡设伏,重创了在逃匪首叶香农,叶香农走投无路,跳河自尽。

至此,昔年的军饷大劫案,诸般连环命案,全数告破。

圣上龙颜大悦,御笔手书“神捕”二字,赐段时英!

诏令“神捕”段时英,统领六扇门内虎鹤堂,专事天下捕盗平匪,以收桑榆之效;从今往后,凡是“神捕”问案,各路府衙定当尽心竭力,不得有误。

※※※

——呜呼噫嘻!

太原罗家,横遭屠戮,马帮子弟,血染汾河。

——时耶命耶?

累累白骨,功成一将,从古如斯!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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