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平时不怎么来秀姑姑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来过,还有表姐三姑娘林梦芳出嫁的时候来过,但那时候秀姑姑家里很是热闹,一派喜气,可是今天秀姑姑家里氛围十分诡异,那阴森森的感觉浸透了大妮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她颤抖着回答:
“是我,姑姑,我是大妮,奶奶叫我来接你,到我屋里,给我妈看病。”接着又补了一句:
“我妈病了。”
秀姑姑并未打开房门,隔了门对大妮说:
“嗯,我晓得了,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就过去。”
大妮听了这话,就答应了一声“好,那我先回去了。”
然后逃也似的从秀姑姑家出来,一路小跑,还不时回望,生怕有什么她看不见的鬼呀神呀跟着她,那小心脏被吓得砰砰砰得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可不巧跑了一段路,一家屋里养的一条狗认生,对着她狂吠,她又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奋力的往前跑呀,小狗在后面追了好一截路就没追了,好不容易甩掉了小狗的大妮,回头一看,小狗没影了,累得瘫软在地上,已是满头大汗,手心脚心后背全是汗。
她坐在地上自顾自的哇哇大哭起来,偶有过路的大人看见一嚎啕大哭的小孩,忍不住走过去问她是哪家的娃在这里哭什么。
大妮就一股脑儿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抹着脸上像断了线的珠子的眼泪,头也不正眼看路人,恨恨的说:
“不要你管,我自己晓得回家!”
然后一路哭着回家了,哭了好长一截路,哭得嗓子发干了,眼睛红肿得有些疼了,就哼哼着抽泣,一直走到家门口,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哭了,一回到家里,奶奶就问:
“你接的姑姑呢?”
大妮没好气的答了一句:“接了,姑姑说她一会自己来!”
说完,就背了书包上学去了,她此时已全然忘却自己还没吃午饭呢,也忘了被奶奶夺走饭碗这档子事了,似乎也忘记了饥饿,就上学去了。
大妮背着书包出门没多久,秀姑姑就背了个小包袱过来了,王中秋见到只有秀姑姑一个人,就拉着秀姑姑小声的问:
“那个贾半仙呢?昨天不是说请他来的吗?怎么没请到?”
秀姑姑伏在王中秋耳边细声的说了一会儿,王中秋听的直点头。
此时的林德青,仍然在侧厢房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哭着,王中秋中午端的一碗饭她也没吃,秀姑姑就进了侧厢房,按昨天贾半仙教的那些,在屋子里弄了一番,又让王中秋找来一个装了细碎米的杯子,随即从包裹里抽出一柱檀香,点燃了插在米杯里,端到侧厢房里,在房门口叫外面人稍微离远一点,说是要请神仙下凡,如果人多了那气场也浊了,怕神仙请不来。于是王老太和几个来看热闹的邻居妇女就退后了几尺远。这时秀姑姑就挨着林德青,拉了她的手开始说话了。
秀姑姑摸了摸林德青那略有些粗糙的手,开腔了:
“德清呀,我现在不是你的姑子花长秀,我是下凡的王母,我现在附在你姑子的身上,来看你来了,你原本是我那聪明伶俐的三女儿,因偷喝了我的玉液琼浆,就醉得不省人事,糊里糊涂走错了道,投胎到人间,还受了这么多苦,你瞧你这双手,都跟老树皮一样了,这是遭了什么罪呀,可怜我儿,你在人间都受了哪些苦,说给我听听,我来给你做主。”
林德青虽然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后面的侧厢房里,茶饭不思,并且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哭泣,但她的神志还是很清楚的,她半低着头,抬了抬眉眼,瞧了秀姑姑一眼,那分明就是他花家的姑子,哪是什么王母娘娘。
秀姑姑就拿了贾半仙给的特制的檀香在林德青眼前晃了几晃,檀香的气味真的很特别,既不同于蚊香又不同于花香,不是很好闻也不那么难闻,说它沁人心脾有点过,但仿佛真有安神之功效。
不一会儿,林德青哭声小了,渐渐地就不哭了,她恍惚间就看到王母拿着一个发光的如意站在她面前,听她说着宽慰自己的话,然后问了她心里有什么不敢跟人说的,今天全给她做主。
于是林德青就用极低的声音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王母娘娘呀,我的苦呀,不是一两句说得清呀,在娘家受苦,在婆家受苦,现在生了一堆女儿还要接着受苦,送子娘娘误会我心不诚,不赐我儿子,我受的这些苦无处说呀,王母娘娘,我活着不晓得还有什么盼头,我是想死的心都有呀,可我要是死了,我的妮子们就没了娘,没娘的孩子又要遭一些什么罪呀,我是舍不下我在人间的这些伢子呀。我本来是想要跳河的,可又不想做落水鬼害人,我是想上吊的,可我又不想做吊死鬼吓人,我都准备了除草的农药,毒性最大的那种,准备喝药死的,可终究是下不了决心呀,你要帮我做主呀。”
秀姑姑继续拿着檀香,让林德青看过来,并说道:
“闺女,你看这里,这里有一棵花树,这棵树是你在人间的命数,树上结的花与果就是你这一生在人间的儿女,你过来数一数,看看你已经得了几个。”
林德青恍惚中真看到了一颗枝叶茂盛、繁花盛开、闪着红光的树。
她伸出手指数呀数,嘴里念着数字,先数出了三朵不同颜色的花,又发现了一对并蒂的花,开的跟芙蓉似的,煞是光彩夺目,她接着又围着花树寻着数着,却见这花树上再无其他盛开的花朵,竟还有两个花苞不像花苞,果子不像果子的东西,其中一个被那些花压在树的下面,蔫蔫的不精神,还有一朵则长在并蒂芙蓉的旁边,一根枝丫向外伸展出去,枝头上像花苞一样的果子,或者说像果子一样的花苞,看上去玲珑剔透,惹人喜爱。她心生疑惑,就连忙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上面开了三朵,下面还开了一对并蒂的,这里怎么还有两个花苞呀”
秀姑姑说:“盛开的花就代表你的女儿,没开的花苞其实不是花苞,是香火果子,代表着儿子。”
林德青依然半清醒半迷迷糊糊地问着:
“可我现在明明只有五个女儿呀!”
秀姑姑就顺着她的话说:
“是呀,但你命里应该有两子五女呀,你看才不是说看到并蒂花了吗?那并蒂花,不就是你那对双胞胎吗?”
经秀姑姑这么这一说,林德青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说道:“是呀,这花树真的好神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