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请问是林黛妮老师本人吗?”
“是的,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x市外国语学校初中部教务主任,我们在招聘网上看到了您投递的简历,现在,您有意来参加我们的面试吗?”
”我愿意。”
“嗯,那好,请您后天上午九点到......”......
挂了电话,大妮心情有些激动,手里紧攥着那款花了她差不多两个月的工资才狠心买下的手机,在她的小宿舍里来回走着趟子,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但还是让她原本已经死寂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她很想把这个意外的好消息与谁分享一下,可是该告诉谁呢?
告诉黄家俊吧,不,不能告诉他,他肯定不支持她抛家弃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样是教书,只不过待遇好一点罢了,但那边的消费水平也高呀,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还要先租房子,一想到这些,大妮知道这些都将成为黄家俊阻止她出去的理由。
告诉妈妈林德清吧,大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妈妈林德清从来就不赞成她外出打工,在妈妈林德清的眼里,大妮能跳出农门当老师,已经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再加上自己已经成家立业,现在还有个孩子带着,一个女人,到这个年纪还瞎折腾什么,不用说,妈妈一定也是极力反对的。
思来想去,跟妹妹们也说不上,他们各有各的事业,都在外奔波忙碌,平时也很少过问大姐的工作与生活状况,偶尔在网上或电话里联络,也不过是问一问家里爸爸妈妈可好之类的事。
现在林德清和花长开在江城,几个妹妹就直接打电话给花长开了,她们就更少打电话给大姐花大妮了,只有弟弟花振国,偶尔隔三差五会给大姐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让大妮感觉到不曾被家人遗忘。
而大妮她自己,生活中有太多的琐碎和烦恼,尤其是结婚后独自带着孩子的那几年,她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也很少主动去给弟弟妹妹们打电话,以至于弟弟妹妹觉得大姐变得没有人情味甚至冷漠了,三妮偶尔打个电话给大姐,也会直抒胸臆,说大妮未免太过小气,舍不得几个电话费,跟家里人都不联系了,甚至说大妮哪里像个做大姐的样子,只顾自己那个小家,把亲人和兄弟姐妹都抛掷脑后了。
大妮往往欲哭无泪,百口莫辩,事实上,她也确实很少与弟弟妹妹联系,当她看着弟弟妹妹一天天长大,一个个从她身边飞走时,看到他们比自己更有出息时,她原本是十分欣慰的,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在那段岁月里,呵护弟弟妹妹的成长,期待他们能振翅高飞,改变家里糟糕的处境,是她留在饮水乡并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她曾是妈妈林德清在这个家里的精神支柱。可是,现在,妈妈林德清不需要她的支撑了,弟弟妹妹也不再需要她的呵护了,或者说,现在的大妮,根本就不再具备支撑和呵护着这个原生家庭的能力,因为,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比大妮更为强大,要么是学历文凭,要么是经济能力,大妮都跟不上了,她现在的工资水平,比妈妈林德清在江城做的临时工的工资还要低好多,和妹妹二妮相比,那就差得更远了。除了梦蓉窝在出租屋里不愿出去找工作,眼前的状态不太着调,家里其他人也是事业学业蒸蒸日上,就连最不着调的爸爸花长开,都要比以前务实一些了。
大妮真的不知道能跟谁商量了,她心里的湖水,激荡着潮汐,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下,万一面试失败了,说明自己能力不够,这辈子从此以后再也不瞎折腾了,就安安分分地守着孩子,和黄家俊好好过日子。
大妮感觉到饮水乡中学的空气中,似乎从远处飘来一些芬芳的因子,眼前这狭小闭塞的令人窒息的舞台,大妮从此刻开始,在心里默默和它告别了。也许,外面的世界会大不同,也许,换个环境,人生的路也会由此而大不同,大妮心里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丫丫。
丫丫正坐在小板凳上,伏在一个高的靠背椅上,把椅子当桌子,正拿着笔,在撕不烂书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圈儿,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只蜗牛,两只蜗牛,三只蜗牛......妈妈,妈妈,你快来看,我画了好多只蜗牛......"
"来,给妈妈看看,哇,画的好像哟!"大妮表扬了丫丫,在丫丫的额头亲了一口。
“妈妈,这只最大的是爸爸,中间那个小的是宝宝,旁边那个带着一朵花的是妈妈!”
“丫丫真棒,将来长大了可以当个大画家!”
孩子的奇思妙想,落在笔端,那些稚嫩的线条,似乎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丫丫,妈妈给你一个笔记本,以后把你想画的,全都画在本子上,妈妈帮你保存着,等你长大了,做成丫丫绘画专辑,好不好?”
“好耶好耶,妈妈,什么是专辑呀?”丫丫拍着小手,使劲点头,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哦,哈哈,这个呀,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啦,走,跟妈妈到操场上跑步去!”
“不,我不想跑步,跑步好累的!”
“那——我们,去操场上的草丛里抓蜗牛去,真正的蜗牛哟!”
“好耶好耶!妈妈,蜗牛咬不咬人!”丫丫又拍手叫好,末尾又冒出一句话来。
“放心,不咬人呢,走,说不定找不到蜗牛,我们还可以观察蚂蚁搬家呀!”
“真的吗?”
“真的,走啦走啦,出去玩去咯!”
母女俩迎着晚霞,在饮水乡中学的操场上,奔跑着,欢呼着。
不一会儿,操场上的孩子多了起来。像大妮这样独自带着孩子,在饮水乡中学上下班,住校的教师,不止一两个,每当放完学后,别的教师都回自己家了,只有他们留守在学校里,吃完晚饭,纷纷来到操场上散步或玩耍,他们和他们的孩子,相互追逐的身影,就成了暮色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他们彼此打着招呼,热闹着,而又各自落寞无依,孤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