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倾泻到庭院的每个角落,空灵剔透,让人仿佛置身于水下世界一般,既觉神奇又觉优雅,平台上绽放的茶花好似闭上眼沉睡的婴儿在细细享受月光的爱抚。楼梯前有一棵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中难免有一些空隙,月光这些形状不规则的空隙一片片投落在阶梯上,偶尔吹来的风吹动着树梢,使得阶梯上的碎片光亮摇摆不停。
笑北脸上正荡漾着美丽的月光,她刚刚吃饱,正坐在楼梯等着天问。等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天问才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了。
一听见脚步声,笑北就连忙站起身来,伸手拍拍身上的灰尘:“去哪儿?”
天问在她面前站住脚,打量了她一会儿,说:“你等很久了?”
“不久,我就在这儿歇歇。”
“哦——”仿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般,天问从楼道中走到月光下,指了指大树下的石头椅,“在这儿说吧。”
“好吧。”笑北轻轻叹了口气。
天问扬起眉毛,笑了:“怎么,很失望?你想出去走走?”说罢,他向大门那儿走去。
笑北小步跑了上去,心里暗自叹服:“这都被他知道了”,不过她却还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样子:“你不愿意就算了。”
“唔——”借着月光,天问可以很明显瞧见她脸上的开心神色,“算了,我愿意。”
“那我们走吧。”笑北毫不犹豫地说着。
街道上冷冷清清,走了很久才瞧见几个人影。笑北却很是欢快,像只被关了很久的鸟儿突然被大赦放了出去一般,要不是天问警告她吃饱后不许乱跑,她早就蹦跳起来了。
“你想问什么?”天问平静地问道,眼睛却不时看看笑北。
听到这话的笑北立马收回了娱乐的心,凑到天问身边:“你今天下午和那个大胡子说的什么‘先生’,是怎么回事?是学堂的先生吗?”
“嗯嗯。”天问点点头。
笑北一听,赶紧拧起眉头来问道:“你说你是来给他看家的,这么说你不住这儿?”
天问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笑北的眉头简直皱成一团乱麻了:“你在骗他?”
天问突然站住了,一脸纠结地看着笑北:“我不得已要骗他——一个谎言说出去了,就要有接二连三的慌来将先前的慌圆住。”
“这么说——”笑北轻轻说道,“你一直在骗他?那你是不是也一直都在骗我?”
她的话来的那么突然,语气听起来有那么一丝受伤,而她瞳孔中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一个过路人推着一辆大车走了过来,吆喝着:“让路,让路”,天问扶住笑北的肩膀将站在路中央的她轻推到路旁,他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神情。
“我也骗你了。”许久他才开口说话,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哀求。
“你骗了我什么?”笑北镇定地问。
“我——”天问犹豫再三,终于好像鼓起勇气一般,“我就是那个八十几岁的学堂先生。”
笑北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那个先生真是存在吗?”
“不存在。”天问摇摇头。
“你假扮他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那,你说你十年前认识我——”笑北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说着。
“是以那个学堂先生的名义,和你认识的。”
细细的汗从手心悄然渗出,天问表面平静泰然,其实内心却是暗潮涌动。他看着笑北,两人都沉默着,气氛紧张得好像绷得太紧一碰就断的弦。
“嗤嗤——”不合时宜地发出笑声,笑北无奈地看着天问,“难怪我对你丝毫印象也没有。”
“你失忆过,能有什么印象?”
“说得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天问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你怪不怪我?”
“不怪。”
“哦,那好。”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笑北突然挽住天问的胳膊,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你为什么要假扮学堂老先生?明明年轻不是更好嘛?”
“你想听理由?”天问拘束地被她牵着走。
“说说看。”
“十二年前,我决定做这件事是,我也是十五岁,那时候我就开始一个人生活。”
“你的——父母呢?”笑北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不知道。我很早就没见过他们,我记事开始到十五岁都是和师父一起生活,我所有的学问都是他教给我的,可是在我十五岁时,他就进山归隐了。”天问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人生一样,“我的生活从那时候起基本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要养活自己,而唯一能养活我的就是我的学问——”
说着这儿,笑北不解地打断他:“那为什么要扮老?你那么年轻还那么学识渊博别人不是会很敬佩你吗?”
“那时候的风气和现在不同——当时年龄大被视为有经验和真才实学,才是德高望重的体现,算是一笔本钱。”
“所以你就决定扮成老人?”
“嗯嗯。”
“很辛苦?”
“也不会,以为没人发现我是假扮的。”
“嘻嘻,他们真傻!”笑北笑呵呵地说着。
天问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姿态,不再那么拘束不自在了。他莞尔而笑,转过头看着笑北:“还说别人,你当初也愣是没把我认出来。”
“当初?当初我也才五岁吧?!”笑北不满地囔囔道。
“可是当时我觉着你像五岁小孩——五岁小孩不像你那么大胆,还有聪明。”
“你夸我?”笑北一脸荡漾地抬头看着天问。
“那是以前。”天问毫不客气地泼她冷水。
“是啊,当年我这么聪明,为什么现在?!”笑北深深叹了口气。
“我继续给你讲,指不定以后你又聪明了。”
“讲来我听听。”
天问深吸一口气,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开始头头是道讲了起来:“十年前,我已经在学堂任教,学堂和避暑山庄的有密切关系,我和那山庄的男女主人也经常走动。有一天,大概是早春时节,那对夫妇来到我这儿,就像出征前的将军找人算一卦看看是否会胜利一样,他们来的目的也是差不多这样的。他们说不久将会在北国发生一场巨大的灾难,而他们来的就是让我给他们预测预测,这场灾难是否会使北国覆灭,我说——会。”
天问讲到这儿,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加大了。他低下头,发现笑北正以一种强硬恶狠狠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夫妇,一个叫怀竹,一个叫运腾?”
“嗯——你听我讲完。”天问将手搭在笑北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接着说,“他们听了之后很满意,只叫我谁都别告诉,我答应了他们,他们便走了——”
“北国的灭亡和他们有关!?”
“有关是肯定的,但他们是没有调动军队的能力的。”
“那么——”
“当朝的三位侯爷,他们脱不了干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谁!?”
“利边的鲁堂,负责出使的使者。在这几个人之间似乎还签了什么名字——”
“签名?!”笑北突然诧异地看向前方,追溯着什么事情一般。
“怎么了?”天问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知道是什么签名吗?”
“我让人去找过,没找到。”
“那么,”笑北突然又像捏一块石头一样捏着天问的胳膊,“那么怀竹和运腾,为什么要杀我?”
“你的身份败露了,他们不是麟国人,是利边的人,前利边。”
“前利边?”
“怀竹是前利边的公主,前利边被现在的利边国王培山王灭掉了,为了安稳民心,他没有更改国家名字,只说自己是正当上位,但是,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前利边和现在的利边势不两立。现在还有许多漂泊在外的人是当初的利边人,比如说,这次杀运腾的凶手。”
“什么?!”
“运腾死了,这就是为什么昨天那样浩浩荡荡的原因。”
“你知道凶手是谁?”笑北无不惊讶与叹服。
“嗯。”
“别告诉他们!”
“我知道。”天问笑了起来,看着笑北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笑,但是他明白这已然不是一场小女孩简单的怄气了。
“他们做了很多坏事?”
“嗯,如果当年他们不做坏事,你和你的奶妈也逃不出去了。”
“什么坏事?”
“他们在南边人饮用的水里放药,很多人都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而丧命。”
“他们为什么放药?这么卑鄙!”
“为了让南边的一个人屈服,为了得到一个人而拿整个地区的人的性命来威胁。”
“什么人?”
“孝忠,前利边人,却和怀竹势不两立。”
“你这么说我就乱了。”
“因为前利边的灭亡,这个孝忠也尽了一份力。但是现在,怀竹需要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