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么……算了。”少年忽然松了手,但同时徼去了她的猎弧刀。
不是歹徒?段羽轩猛然一个转身,入目是一个眉目清冷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和她听出来的差不多。但如果细看下去,你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邈远气息,仿佛他不属于这里,而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并且,他也绝不止表面上十三四岁的少年。不过,确实不像歹徒,这一点叫人放心。
“我确实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但家主主管他们应该知道。我正好要去找他们,你要一起去么?”段羽轩自然不可能真这么好心,不过是想借家主和苏岑音之手除掉这个潜在危险值不低的家伙罢了。
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竟还有这个胆量邀他去见这里的主掌者,既然如此,这个凡人女孩应该有着什么底牌,否则,她哪里来的这种有恃无恐的底气?
“家主,主管?怎么,苏家是修仙家族么?”少年声音里的迷茫已然全散,淡淡的压迫感逸散开来,令人心悸。
段羽轩满灌糨糊的脑子连转了几个大弯才勉强弄清楚他的意思,他是说……:“对,苏家很多人都修炼。”
少年看了她一眼,重复了半句她的话:“很多人?”
段羽轩忽然感觉到了……不妙。
…………
不,没有人,哪里也没有人,整个苏家仿佛空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笼住了段羽轩的心神,空荡荡的,仿佛整个人都不复存在了。
怎么会……那么空呢?以前分明有那么多人,就算不喜欢他们……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梦么?
可一切都那么真实。
她望向前面的少年,他会不会也消失掉?
如果所有人都消失,那么谁来证明,她曾在这个世界,那么艰难而又那么努力地存在过?
一瞬间女孩重焕生机却依然枯瘦的身形似乎消失了,但又存在着,影影绰绰,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少年蓦然回首,漆黑的瞳仁里有一丝惊讶倏忽闪过,那分明是……
过了好一会儿,段羽轩才慢慢缓回神来,有些失魂落魄。尽管这里的人都对她不算友好,但到底在同一片天空下共存了那么久,就这样消失掉……只让人觉得恐惧,还有悲哀。
没有什么比曾经存在过的东西不复存在更悲哀,然而这样的悲哀总会发生,除了承受,别无办法。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年打出几个指诀,门开了,他继续向前走去。
天知道为什么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少年也会那些本来只有嬷嬷甚至主管才会的指诀,但眼下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么?段羽轩赶紧跟上去,她必须得找到人,哪怕只是一个人。这个人得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
后厨,小厨间,大厨间……还有很多段羽轩以前从未踏足的房间都检搜了个遍,还是没有人。一直到家主所在的主厅,也仍是空无一人。看来苏家是真的空了,上到家主,下到家仆,无一尚存。
本来段羽轩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家主还在,怎么说他也是一家之主嘛,谁都不在了他这个家主也不能不在呀!但令人失望的是,家主也不见踪影。
少年似乎看上了主厅那张华美的猩红色主座,曾经家主就坐在那里。他走过去,在扶手上敲了敲,而后又绕到主座后边敲了几下。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机关,主厅中央的两块石板忽然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地道,洞口黑黢黢的。如果走近几步,还会感受到一股森冷阴寒的风自下而上吹来。
段羽轩惊讶地望向那个少年,这也……太神了吧?
少年只停顿了一个瞬息,旋而走向地洞,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段羽轩愣在那里,呆了一会儿,也跟着跳下去了。潜意识里,她是不想一个人留在主厅里的,她的生命里已经消失了太多太多人——如果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真的从此只有她一个人了,那要怎么办?所以跳下去了,只有一点犹豫。
下面很黑,只有上方主厅漏下的一点光,段羽轩几乎看不清脚下的地道,只凭感觉摸索着往前走。
这条地道很长,不知走了多远,段羽轩忽然觉得不那么黑了,或者说,是她的夜视能力变强了。正惊讶着,冷不防就一头撞在了什么人的肩膀上。
“抱歉。”段羽轩眯了眯眼,认出正是那个少年……当然也只能是那个少年,很可能整个苏家现在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下来干什么?”
段羽轩注意到,他似乎正在研究地道的两壁,所以才会侧身站在那里,而且微微躬身,使得她能够撞到他的肩膀。否则,凭段羽轩现在的身高,最多撞到侧腰。
“下面……或许会很有趣。”段羽轩自然不可能说是她生怕视线所及最后一个大活人也消失,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所以随口编了这么一个理由给他。诚然,这也是她下来的缘由之一,她向往一切会有意思的不一样的事情。虽然这一年半遭受了各种打压,磨掉了几分心气,但遇到这些,她的本能反应还是兴奋。
在灵药谷里,若不是外边的危险段羽轩实在惹不起,她肯定会跑出去四处溜达溜达。而现在,貌似是没有那么大危险的,那个少年不是跳下来了么,而且还跳得那么干脆利落。这说明下边肯定没那么危险,说不定还很有趣,错过不就太可惜了?
少年又看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段羽轩耸了耸肩,跟上去。老实说她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正是紧张才更有趣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地道慢慢亮起来,一种淡淡的红光从更深处蔓延而来,那是血一样的暗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少年似乎并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段羽轩虽然觉得不太好,也还是继续跟着。
如果有人一起,再可怕的情况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这就是同伴效应。虽然吧,她好像差不多完全不认识这个少年,不过……管他呢,且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