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窗外飞起了雪花。灰蒙的天空,云都聚在一起堆叠的厚厚层层,那骤然冷却的温度让人明显一震,忽起的狂风此时倒是明显飞开了挂窗。
墨显将窗户阖上,“主子,原是下雪了。”
慕容奕清嗅一丝,果真嗅到了丝丝“雪香”。
屋外纷纷扬扬漫天飞雪,屋内洋洋洒洒苦口婆心。
“五弟,祖母性子,你我都知,不过是为着你,又怎能怪罪于她。”
慕容朗这番喋喋不休,往日里雅痞圆滑,今日倒是严肃真诚。
“何时同去?”
本未料想慕容奕能这般快做出回应,这冷不丁一句话突然得很。
“同去?”
“自然要同去。”
慕容奕深知老祖宗恩泽,即便当年母妃皇后之位是老祖宗从中阻挠,只是当年之事缘由颇深,又怎能怪罪于她。何况,自母妃入宫之时,太后便对这一脉多有照顾,母妃薨逝后,也是太后将风儿教养着,不得不感念其恩。
老祖宗年纪大了,想着四世同堂的打算也不是不可,虽则已有不少皇子育有子嗣,到底念着慕容奕,想着他有个贴心人儿罢了。
今日又嘱托四哥特来相邀,他慕容奕自是不能不应。
“随时便可,你能去,老祖宗定然刻刻期盼。”
“墨显,向蓬莱殿通传一声,午时,我与四哥陪老祖宗用膳。”
慕容奕直接定了时辰,这倒是出乎意料。慕容朗则是乐见其成,这事总算也是放得下心了。
“可算是答应了,本殿也能痛快向你讨茶喝了。”慕容朗边说着转身又倒了杯清茶,很是享受的长呼出声。
“奕儿也想托四哥一个差事。”慕容奕难得服了软,本来放松的慕容朗复又打起十二分精神,能让无所不能的五弟向他求助,想来不甚容易。
“若奕儿不在京都,风儿那边,劳您费心。”
“此话何解?你要往何处去?”
慕容朗一脸茫然,这大年在即,冰天雪地又无甚状况,不在京都能去何地?慕容朗想不出来。
“奕儿是说如果,万一有什么状况,索性托给你,也好有个照应。”
“如若你不把话说个明白,这话本殿不应。”
“四哥不应,风儿只能托给老祖宗就是。”
慕容奕毫不退让,索性就是不道明真相。
“你,怎得如此执拗。应你便是,即便不应你,本殿又岂会不照应着。大哥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大哥。”
这话倒是丝毫未有掺假的成分,大皇子慕容轩虽体弱多病,然自小带着弟弟们爬山捉鱼,很是畅快。虽是宫里的孩子,只是慕容轩的眼睛里澄澈透亮,未有一丝阴诡之意。对不是一个母妃所生的几个弟弟也是十分友爱,四皇子慕容朗也是追随着大哥一起玩闹,怎会不记得大哥恩情。
一朝身死,只留风儿一脉,慕容朗就算是拼着自己也要为大哥护好风儿。
“多谢。”
“本殿照看风儿,不是为你这个谢字,何来虚礼。”
慕容奕不再言语,偌大的皇宫,除却亲身血脉,也就只有这个四哥可以信赖,清风霁月,光明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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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一听孙儿的消息传来,便吩咐众人加菜添碗,蓬莱殿一时热闹非凡。太后娘娘回到寝殿,差宫女打整发髻,特意把流尾凤簪插在髻上,好久未换置的新装也都穿在身上添添喜气。一番捯饬,太后果真精神得很。笑的眼角弯弯,总是合不拢嘴。
“老祖宗,两位殿下到了。”孙姑姑小跑进来,本也不再年轻的身体一路气喘吁吁。
“来了?元安,你快看看哀家的精神如何?”太后着急的就要出去,跑出去几步,忽又停下来,许是恐自己老态横秋,招孙儿厌烦,小心翼翼问出声。眼眸铮亮,满含期盼。哪里还是人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威严太后。
“甚好,老祖宗当真抖擞极了。”元安也就是孙姑姑陪伴了太后一辈子,又怎会读不懂此时老人家的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出去看看。好些日子没见这个臭小子了。”
太后扶着元安的手有些颤抖,微微抖动的身体倒是走得很急。
“孙儿参见老祖宗,老祖宗金安。”
“快起来快起来,奶奶的好孙儿。”太后眼瞅面前长身玉立的两个孙儿,一个清冷贵气,冷峻逼人;一个言笑晏晏,欢腾活跃。一样的玉面公子,最是喜爱的两个孩子,太后怎能不开心。
老祖宗松开元安的手,走到两个孙儿面前,一手一个拍了他们身上落下的雪花,永奕宫到蓬莱阁不过几步远,这雪想来是下得不小。
“怎的不多穿着些,麾衣呢?前儿不是刚回来的貂裘,你们二人怎也不穿?”太后复又皱起了眉头,看着两个孩子单薄的长衫,很是担忧。
“老祖宗您就别心疼了,孙儿们身体硬着呢,这点儿雪算得了什么。”
慕容朗打趣儿开口,他也知晓这老祖宗是替母妃们心疼两个孙儿呢,自然不忍让她太过担忧。
“你这泼猴,上蹿下跳自是不觉天凉,奕儿身子体弱,可也受得住?”
慕容奕倒是未料这话题扯到了自个儿身上,看着眼前之人颇为殷切的担忧倒也很是动容:“劳您惦记,孙儿无甚大碍,您勿要多虑。”
“前儿还听说皇帝派你到北扬场看画艺角逐,这大冷的天,要你去作甚,没得染了风寒。”
太后一边抱怨皇上不知心疼自己儿子,一边吩咐丫鬟送来姜茶。元安倒是颇为体贴,方才见下了雪,便差人备好了姜茶,此时果真派上了用场。
“皇子坐镇,历年来的传统,父皇如此也是应当的。孙儿穿得厚实得很,未曾有丝毫不适。”慕容奕一一作答,此时倒像是回到小时候,跟随大哥从外边回来,母妃总要嘘寒问暖,唠叨个不停,可也很是温暖。慕容奕欣然回应,感觉周身熨帖非常。
“那也不应当次次都去,其余五艺你便换着旁人罢,莫要仗着自己年轻不顾自个儿身子。”
老祖宗这说起来就没个妥协,慕容奕有些无奈然也不忍心反驳什么,慕容朗当然就是救场的好手。
“老祖宗您就顾着五弟身子了,怎么也不惦记惦记孙儿呢?孙儿可是醋的厉害。”
慕容朗一脸无辜委屈的神色,再配以勾人的丹凤眼,果真是可怜兮兮的样子,慕容奕不经意咳嗽一声,倒是真佩服自家四哥这演技。
“你这鬼精,哪里的话,奶奶心里怎会不惦记你。”
“那您怎的还不开膳,朗儿肚子都要叫起来了。”
“好好好,这就开这就开。”太后娘娘被慕容朗逗得眉开眼笑也顾不上再纠结于奕儿是否去坐镇北扬场的事,赶紧着吩咐了嬷嬷摆膳。
慕容奕点头示意四哥,算是替自个儿道了声谢。
皇宫里摆膳自是有诸多学问与讲究。就如此时,这道剁椒鱼头准是对准老祖宗的,年年有余,身体康健就是最好的祝愿。元安姑姑将膳食准备齐全,便招呼丫鬟退至一旁,桌上只留祖孙三人,慕容奕和慕容朗亲自为老祖宗布菜。当然,这是二位殿下自个儿要求的,许是久时未这般用膳,倒也温存得很。
“还晓得哀家喜好这逍遥鸡,奕儿好记性。”慕容奕将逍遥鸡撕一小块放置在盘里,太后很是动容。
“自是省得的。”
“这逍遥鸡就得是和州的师傅才做得出这般味道,二十多味草药和香料制成的卤汤,皮黄骨脆,肉白细嫩。任旁人谁也没有这手艺。”
“果真如是,孙儿也觉得甚好。这师傅可是和州人?”慕容朗不知其中缘故,倒是吃得颇为尽兴。
“当年哀家仅仅是秀女身份,大选之时一路从和州北上,还是你外祖母特意让哀家带了师傅,恐哀家到北地不适,也能就地取材做出这个味道来。”太后朝着慕容奕说道,这外祖母自然指的就是太后娘娘的同胞妹妹,懿贵妃的娘亲,如今徐府的老夫人。
慕容奕没有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好酒,慢慢品着。
“可惜的是那位师傅并未陪着哀家到达京都,路上偶发旧疾,奔波之下又得不到较好的郎中诊治也就耽误了时辰。后来也是哀家一朝得宠,一路由不起眼的小宝林越级升至正三品婕妤,皇帝对哀家很是上心,迁了和州的几个厨子专供哀家的宫里膳食,倒也体贴得很。”
太后娘娘夹了逍遥鸡放在嘴里,许是觉得喷香,继而笑出了声。
“皇家呀,你别看最是无情,其实都有这长情之人,皇帝对哀家也算是一如既往,你父皇对你母妃也是如此,同样为了博美人一笑,迁了和州的玩意儿,哀家倒是很羡慕你母妃呢,有人真心以待,夫复何求?”
老祖宗停下来,看了看慕容奕脸色,复又开了口:“当年哀家是看着两个人恩爱有加,相濡以沫的。你母妃美丽多姿,又聪明懂事,很是招人喜爱,皇帝对你母妃也是倾注了全部的疼爱与恩泽,你莫要有所怀疑。皇宫里你虽不允许独宠于谁,但为了你母妃,皇帝着实废弃了不少规定。对那些劳什子的人也是惩处不少。奕儿,你父皇他自是不会与你叨扰这些,哀家倒是借着酒劲儿,絮叨罢了。”
慕容奕静静喝酒,一言不发,清冷的面庞看不出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