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善想起他们被逼着在这个地下宫室里夜以继日练武,王固城不定期来验收成果,她一旦稍有不稳,一剑偏差,一道鞭子便抽上她身躯,她一痛,剑掉在地上,回头怒视自己的亲生父亲。王固城便一鞭接着一鞭捶打下来,一边打口中还一边骂。司简扑上来护住她,那些狠厉鞭子便抽到了他的身上。王固城像个疯子一样死命抽打他们,打得他们鲜血淋漓伏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才放下鞭子,恶言警告一番,摔下一罐药膏离开。
这样的日子不知经历了多少。
有时候司简不在,她跟王固城起了冲突,王固城就反手打她一记耳光,掌风招呼到她身上,只要她还吊着一口气没死,他就对她百般折磨,十几年来鞭子打断了一根又一根,伤痕累累,不堪入目。
记起这些前尘往事,她的眼泪就簌簌直掉,眼泪浸湿司简肩头衣衫。
司简叹息一声,把她抱到出口处。出口只是一方巨大浴池,四周是平滑石壁,石壁上嵌着数十颗夜明珠,幽幽照得这方石室流光溢彩。浴池水汽氲氤,水流汩汩作响,像是一条活泉从外头引进。
寻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这里怎么?”
“我把它改了。”
外人不知,端华殿其实是连着青霜练功的那个地下宫室,端华殿原先是青霜的寝居。不过大部分时候青霜是呆在那个密室里而不回端华殿歇息。扶季倒塌的时候他本欲将这个密室都堵塞掉,不给有心之人留一点蛛丝马迹,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一方绝密地下暗室全都毁了未免有点可惜,于是只留了这样一点地方修建了一个浴池。池水是从地下温泉的活水里引入,清晰干净。
“难怪我见到这副样子惊呆了,还以为在做梦。”
司简放下她,“不是在做梦。小白,我们已经过上了我们想要的生活,你是我的妻子,这个世上,没人再逼着你做一些你厌恶的事情。”
寻善转脸一笑,眉目盈盈,“看,我到底还是置身于梦里。司简,像这样子的梦境,我经历的太多了。”她的笑容里浮起一丝悲伤。
司简面有不忍,“小白。”
“我只想这个梦一直做下去,跟你一起,不要醒来。其实我很喜欢做梦,只有在梦里,我们才不会被爹爹追着鞭打,不会被爹爹逼着练武,不会被爹爹叫去陪着那个刘疯子比试!多好的梦啊,没有了扶季,没有了残忍的爹爹,没有了无情的刘氏,我们不再跟头野兽一样嘶鸣哀叫,躲到无处可躲,逃到无处可逃。总觉得天下之大,竟没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处。我们的生命也不再只是低贱一条,不必为了讨好谁逢迎谁而苟延馋喘,不必提心吊胆一味活在血腥杀戮之中而终日不能睡一个好觉。”
她的眼泪落下,被她一手擦去,抽抽鼻子,笑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司简眼里泛起泪光,抱住她,将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傻瓜。我们会如你期冀的那样活下去。”
“司简,所以啊,我这辈子最庆幸的是遇见你。这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罪,却偏偏要拉着你一起来活生生陪我受罚。我有时候想,若是我娘没有将你抱回来,那我如今是不是坚持不下去早早被我爹打死了呢。”
“没有你娘,这个世上也就没有司简的存在了,他也可能早早死在那些个寒冷的夜里。小白,这就是宿命,上苍让我遇见你,让我这一生为你而活,让我喜怒哀乐为你改变。没有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错失。”
“司简!”她突然泪如雨下,放声哭泣,用力抱紧他,像是要抓着生命里最后一点温暖才不至于让自己力气流失殆尽。
她哭到疲倦闭眼,抱着他的腰身,沉沉睡去。
司简给她清洗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衣衫,抱她回端华殿躺好。
唤来乔侧给她把脉,乔侧敛眉道:“主上,夫人今日这番异常表现足以说明是受了刺激,记忆紊乱,怕是醒来忘却自己所干之事。这病,拖不得了。”
司简不语,乔侧又道:“最迟明年二月开春。”
司简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坐在床侧,支起单腿,白衣垂在榻边,一色孤寂苍茫。他俯下身用双手圈住了她的人,头靠在她颈边,发丝纠缠。
心口那个伤处不是疼,而是空掉了。
他不怕世人都来咒骂他妖孽般残忍无情,只惧自己做尽一切却终究换不来她一条性命。那种无力和悲哀,谁人能懂?
寻善醒来之时,正见司简靠着她的头睡着,透白眉间露出一丝倦怠,眼下乌睫遮盖,掩不住那一抹青色于痕。想来极是疲累。
她轻轻动了一下,伸手抚摸他的眼睛,凑过去在他眉间印下一吻,不想他惊醒过来,长睫抖动,扑扇若蝶,睁开一双冷冽似寒星的眼。
“司简。”她搂住了他的脖子,极力摄取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司简伸手轻拍她后背以示安抚。“好些了吗?睡了两天了。”
“这么久?”寻善讶然,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外间的摆设,阳光透窗而过,一室明亮温暖。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摸摸自己的头问:“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你太累了。”司简坐起身,披衣而起。
他坐在床沿穿鞋,微俯了腰,青丝披拂半身。寻善缠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身,手指绕到他胸前触到一方硬绷带,不觉停下一按,“那是什么?”
“小白。”他微蹙眉头,抓住了她的手。
寻善坐过去挨着他手臂,凝视他,“你受伤了?”
司简简单解释一句:“西山一仗受了轻伤,无碍。”
“我看看。”
她抓住他的手臂,就要去解他衣襟,被他按住了手。
“一点小伤,过几日便好了。”
“是不是刘扶萧?”她愤愤道。
司简不答,拉她起来,“睡了这么久,总该饿了,起来用膳。”
她磨蹭起身,依旧是司简给她穿戴妥当,洗漱完毕后带她出门。
“西山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