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陆少嵇早早地来到了指定的地点,但刚刚坐定他就后悔了,当初申请的时候,是因为自己的恩师与这个公司高层相识,也很看好陆少嵇,所以愿意私下做些工作,而且按原来的计划自己现在也已经拿到毕业证了。
而如今那场大火让自己的老师丢了身家性命,自己也没能顺利毕业,能走到这一步还是靠关系来的,如今再应聘成功的概率宛如天雨粟,马生角那般。
同来应聘的另外两人虽不知有达到什么程度,但当初能从那么些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通过初审,怎么看也比这个还未出过象牙塔的毛头小子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
而最让陆少嵇感到压力的是其他两个人在一个礼拜前就收到通知开始准备起面试了,而自己手机之前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多亏那个Nick在最后确认了一下,不然自己连面试的资格都没有。
三人先是一同接受面试提问,然后每人各自又有单独的面试时间。
墙上挂钟的时针从二慢慢转到了数字三,所有人的面试也都结束了,四位主审官侧头在说些什么,中间那个明显是领导的年轻人向其他人摆了摆三份简历里的其中一份,然后又小声地交代了些什么。
陆少嵇对CNC的面试之前有所耳闻,当场录取,当场淘汰。有个性的不得了,所以也不会跟你讲“你回家等通知”之类。不留情面,在场三人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结果,却都面露微笑或者是自信或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紧张表现出来。
三人同时拿回自己的简历。
“两位不好意思。”主审微笑着点了点头。
最终审核,陆少嵇的资料被保留下来,也就是他被录用了。
这个结果的确是出人意料的,哪个公司会录用半吊子的人,陆少嵇连最后被告知通过时都不相信,还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当然幸运的是,答案并没有因为他的发问而改变。
陆少嵇又是惊,又是喜,但心里更多是疑问,这场必败无疑的战役自己是怎么胜出的?难不成是自己的什么无心之举赢得了领导的青睐?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过的鸡汤,就是那个扶了个扫把就被录取的幸运男的故事。
结束后陆少嵇被评审留了下来,其他两人只好沮丧地离开了,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对于那两人来说可能是关上了一个世界的大门也可能是踏上别的世界的第一步,但现在身为在门外的人,却终究是失败者。他们也只剩一声叹息。
“你好,我叫顾泽,恭喜你进入我们的公司,关于一些细则还需要和你详细谈一谈,你有空吗?”刚刚评审里那个年轻男人对陆少嵇说道。
“嗯,当然有空。”陆少嵇回答道。
顾泽便起身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大家也都笑了笑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楼下有家咖啡馆,我们去那儿聊吧,我不太习惯这里的气氛。”顾泽对陆少嵇摊了摊手笑着说。
开玩笑,未来领导发话了还敢唱反调?陆少嵇立马笑着答应了,一路跟着顾泽来到了那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建在二楼,靠近马路的这一面是玻璃的,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行人,楼下车流不息,在这个大都市里一切都似乎那么紧迫没有闲隙,要做的事要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整个城市就像一个轰隆不息的巨型机械,作为这个机械的齿轮,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必须循规蹈矩地每天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每个人渴望新鲜又害怕改变。
陆少嵇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自己将来会不会也会变成这样。但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真正踏上这个社会的第一步。
“接下来我们是要谈合同的事吗?顾。。经理?”刚开口陆少嵇就后悔了,一开始应当问人家的称呼的,如果叫错了就有些尴尬了。
而顾泽则哈哈一笑,他是垂眼角笑起来眼睛就像弯弯的月亮一样。虽说是上司,但为人给人一种温和容易让人亲近的感觉,像是邻家的哥哥一样。
“哈哈这样叫也行,不过你现在还没正式成为我们的员工,而且我现在是下班时间,所以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公司一些信息必须在你签了合同后才能跟你解释。”
陆少嵇抓头笑了笑:“好的。”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瓷杯的边缘,他抬眼望了望对面的顾泽,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店里放着很有情调的慢歌。
顾泽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合同递给了陆少嵇,陆少嵇接过低头细细地看了起来,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大笔一挥署上了自己的姓名。
于是顾泽开始向他介绍起了公司情况和他的职务所需,顾泽表现地很耐心没有像一些公司里的前辈一样对刚进来的新人摆谱子,只是很平常地和陆少嵇聊着天,托他的福,陆少嵇的紧张缓解了打半。
讲到一半,陆玠打来了个电话,顾泽笑着听陆少嵇打完,刚刚抿着咖啡的薄薄嘴唇突然轻启,问道:“你最近和你哥哥怎么样?陆玠现在还是一样到处跑吧。”
陆少嵇立即愣住了。“您认识我哥哥?”
“他没和你说?”顾泽也是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我和陆玠是老朋友了,有一年没见了,当初我很受你父母照顾,认识你哥哥也很正常嘛。”说完他又盯着陆少嵇的脸微微一笑:“你的事,他今天早上还和我打过招呼的。”
听到这里,今天的事情陆少嵇大底也明了了。到底是乘了哥哥的顺风船,心里既是侥幸却又不是滋味,没想这么快就体验到了成人的社会。
这时陆少嵇也想起了他刚刚说他“已经下班了”却又要和自己谈谈,感情不是谈工作而是来拉家常,来咖啡店也不过是避开其他人罢了,签个合同只是顺带的事啊。
于是二人又谈了会儿,顾泽讲起一些以前关于陆少嵇父母的事情,而如今已经六年过去了再谈起那些事陆少嵇也没有当初那么激动和难过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顺着顾泽的话头插两句,摆摆头而已。
一晃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了,顾泽看看手表对陆少嵇说有事要办要离开了,于是两人就摆手再会,各自离开了咖啡店。
“这次得好好谢谢老哥。”陆少嵇走在路上叹了口气。
他转身走过那个熟悉的街口,却发觉自己学校的大门便映入眼帘,他一愣,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没想到自己不自觉就走到了这里。
他站在原地眺目望去,静立无声,黄昏带着暮色的风拂动他头顶的发,陆少嵇只是静静地望着,仿佛依旧能看见不久前那个燃烧着的巨兽。而如今那座烈火琼楼上面架着手脚架铺着绿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男男女女依旧有说有笑地进出校园,一切仿佛什么的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出现过,不久前的恐怖、炽热、尖叫、鲜血都在风中淡化飘去了。
陆少嵇呆呆地立着,心中兀地燃起了一撮无名火,他不想再在这里久立,这里的草木的气味令人感到作呕,空气里也有一股淡淡的冷漠的恶臭。
“喂,晚饭好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哦,快了,再等我十分钟,马上到家。”陆少嵇挂了电话快步向家赶去。
天暗了,温度也开始降了下来,相比孤寂无人的大马路,还是家里最舒服。
“我靠,你在家里搞什么名堂,怎么停电了?”十分钟后,在玄关前开不开灯的陆少嵇抱怨道。
“喂。”陆少嵇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看来陆玠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自从父母去世后,哥哥总是因为工作很少呆在家,陆少嵇几次劝他不要再做兼职了,但总是被笑笑岔卡话题。
月光族的爸妈基本上没留下什么积蓄,所以陆少嵇自己也知道,即使再省,平时那些开销也不是两个学生可以支持的,哥哥在考研,学校里也还有些课题。自己又还没毕业,一切都紧地很。
本来哥哥也可以去公司找个全职工作,但一想起四年前那件事,陆少嵇也只好苦笑一下。
陆少嵇那么想快点找工作也是想减轻些家里的负担,还好面试通过了,虽然还是沾了哥哥的光,不过现在轮到他来支持哥哥了。
“用不着吃饭了也乱跑吧,不是说快回来了嘛。”陆少嵇看着手机上“有事出去会儿,你先吃。”的简讯和桌子上还有热量的饭菜只能摇摇头叹口气。
天黑了又没灯,正直冬天,屋子里空荡荡地有些阴冷,陆少嵇打电话问了物业才知道原来是小区的电缆断了正在抢修,估计很快就能通了。于是他就放心地吃了饭闷头睡大觉去了。
房子里只有陆少嵇一个人,很安静,没有电器的嗡鸣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一如既往没有月亮的漆黑天空,一如既往滴答滴答的时钟,一如既往的孤独。
不知不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醒了,发现家里还是没人,电却来了,叹了口气。
他从床头把那本封面有些泛旧的《春雪》拿起来翻了翻,但又觉得不习惯,就翻身起来来到了书橱旁边,陆少嵇和父亲看书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一边看书一边放音乐,而陆玠却接受不能,他喜欢听音乐也喜欢看书,但两者结合起来却喜欢不起来,他讥讽陆少嵇和父亲的这种嗜好是怪癖,而陆少嵇也对哥哥不能欣赏这种做法表示惋惜,陆少嵇说这是“文人的浪漫”,而陆玠说这是“闷骚的外在体现。”
他抬手去拿书橱顶上箱子里的黑胶唱片,那些都是他和父亲喜欢的。但就在他抬手去拿的时候,手臂却一下力虚没拿稳,盒子的唱碟全掉落下来,陆少嵇一阵心疼。他赶忙将它们从地上捡起,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父亲生前最爱听的《森林的呼啸》,忽地想起了白天的事,微微笑笑说:“就听它吧。”
陆少嵇将他放到了父亲重金从卖古董的朋友那里弄来的老式留声机上,黑色的圆盘旋动,在指针下的舞动下,喇叭里传来了一阵轻快的旋律,他都有些想跳舞了。
放好唱碟后,他想去洗个脸清醒下,于是哼着调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卫生间。
无人的客厅,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在缓慢地吟唱着,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配合着伴奏,苍白的灯光勉强地支持着这安静的背景,而窗外望去是一片漆黑,黑的瘆人,这如墨的黑暗似乎是想要入侵这摇摇欲坠的光亮,而这块温柔的地片也似乎无力支撑,好像随时都会沦陷。
一阵夜风吹过,将客厅的窗帘高高扬起,而此时一个带着厉鬼面具,身着灰色长袍的人静静地蹲在窗沿上,他抬起手从肮脏的袖口露出一根锈迹斑驳的铁棍,面具的眼孔里透露出猩红的光芒。
“叽嘿嘿嘿。。”古怪的笑声。
在静谧的夜晚,悠扬的琴键声里,像一只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