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就算是夏天,夜风穿堂而过,也带着些许凉意,况且还是雨后。四周是无尽的寂静,偶尔有鸟啼在这夜里也显得分外响亮。君逸缓步走着,脑海中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她不知道这么做自己会不会后悔,但她不想再给自己退路了,她欠他的,总是要还的。
长廊的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她走着走着觉着气氛凝重得可怕,只得快步回去。刚才走得匆忙,没有带上几个婢女,况且她也一向不喜欢有人跟着,便只身去了云臻那儿,现在倒有些懊悔刚才没有同他要几个婢女。
夜风吹过,拨开厚重的云层,一个黑影借着皎洁的月光慢慢显现在她面前,君逸警惕地看着那站在屋顶瓦片上的人,问:“谁?”
“呵呵,娘娘不用害怕,在下不过路过此地,找回丢失的玉佩罢了。”男子飞身来到她跟前,淡笑地看着她,手中执着一把折扇,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他更加清俊。
“哦?”她的唇轻轻勾起,眼里满是冷冷的光。
“娘娘若是不信,那请看这个。”说着那位男子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君逸。
指腹触上玉佩时便有一股微妙的感觉,玉佩通体碧绿,在月光下映出浅浅的光,若是细心,便会发现玉上有细微的纹路,但用眼睛却看不见。
“娘娘何不把玉对着月光?”男子在一旁提醒。
君逸将玉佩对准月光,本以为没什么看头,却不想那玉像是有孔,月光直直穿过玉佩洒在积水的地上,如镜面一般的水洼里倒映着三个字。
“咣当”玉佩落入水洼,原本平静的面波动起来。
君逸捂住嘴,声怕自己叫出声,可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颤动着的双手,她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眼眶湿润泛着红。
玉池国——那个让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国度。她记得青云死前就告诉过她,他说,小晚,你记得,你是玉池国的公主。那是你的真实身份。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与青云没有一点联系,青云曾开玩笑地说:“小晚,其实你是我捡来的。”那时,她便没有作声,因为和青云在一起的小厮就已经告诉过她了。
那是个冬天的黄昏,已是落了一天一夜的雪,天气寒冷而潮湿。青云在屋内煎药,醇厚的药香伴着丝丝的苦意为屋子添上一点暖意。
“主子!主子!”小厮慌忙地闯进屋子,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甚事如此之急?”青云一脸平静地用瓷勺搅了搅煎着的药,眉却微微蹙着,有些不满小厮打破了原本的清寂。
“孩子,刚刚在门外发现了一个孩子。”
闻言,青云转过身,看着小厮怀里那粉啄玉雕的孩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山中怎会有孩子?大抵是被弃的,留下吧。”
彼时的他还是个刚加冠的少年,却已经拥有这样沉静的心。
就这样她被收养了下来。后来,从她记事起,他便常常教她识药草,记药方,习医术。那时的他已是名声震动天下的医者。再后来,她便拜青云为师,潜心修习医术。
时光在这一日日的药草与医术中慢慢流走,她不知,就是这段时间游历玉池国,青云才弄清了她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年玉池国的丞相起了谋反之心,收买人心,贿赂大臣,而国君却丝毫没有察觉,待到造反之日,宫廷一片混乱,而那时的皇后刚诞下一位公主,身虚不宜多劳,为了逃跑却一路奔波,身后的追兵又追得急,不过二日,便被追上。护着母亲和妹妹的世子与追兵撕杀,一时间鲜血满地。车夫不顾皇后的呼喊,驾着马车离去,原来也是丞相的人乔装打扮的,两人在打斗间,孩子不慎滚落山崖,索性不是很高,况且孩子被裹得严实,加上积雪的缘故,孩子没有受多大伤,然而对于皇后却是毁灭性的打击,最后因无力抵抗被车夫一刀刺中心脏流血过多而亡。
那时青云来这森林里是为了修养身心,修习医术,就命人在山崖下建了个小屋,却不想才住几天就发现了在雪地里的她。
后来几年,丞相的****不得民心,各地灾情严重,国破在即,在那时,隐了多年的世子重新现身,断了他所有后路,夺回政权。一年后,思及妹妹与母亲,就命人张贴画象,想要找回她们,这一画象引起青云的注意,一路追查下来,所有事便都水落石出了。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那些后来的事还是青云死后小厮告诉她的。听完整件事,君逸淡淡地笑了,眼中闪烁的光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悲是喜,只是问了一句,师傅可有留书信于我?
曾有人说过,最痛不过不悲不喜。想来,当时君逸也是那样的心情吧。
君逸生性冷淡,既然寻了多年也未曾寻到她,那就当她死了吧。是以她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没有晚歌,只有君逸,安心留在云绘国,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离青云的逝日也有一年多的时日,她差不多快忘了过去,却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
看着面前笑得轻淡的男子,她敛下心神,道:“玉池国的人?擅闯皇宫,不怕被捕?”
“我既能来找娘娘,便自有把握出去。此次前来,不过为了一件事。”他双手作揖,退了一步,“还请王姬回去,皇上已寻您多时。”
王姬……是啊,自己已不是过去的公主了,当今玉池国的最高掌权者尉迟晚枫,就是自己的亲哥哥……晚歌,尉迟晚歌,那才是自己真实的身份。
“请王姬好好考虑,三日后,待您的答复。”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
君逸看着水洼中的玉佩,脑海中猛然想起什么,快速拾起玉佩,小跑着回到墨羽宫。
夜更深沉了,风渐渐变大,树影摇曳,一男子俊朗的身形慢慢显现。他原本是担心她的安危,却不想看到了这样一幕。
“皇上夜里气寒,回宫吧。”公公小心翼翼地劝道。
“今晚朕可有去何处?”
“没有。皇上批了奏折后便就寝了。”公公识趣地答到。
对话飘散在风中,夜色为其蒙上一层阴影,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