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禾曾经在网上填过一个调查问卷,问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他的答案很简单也很俗: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当然,这些幻想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实现。
就如同他小时候梦想着改变世界,直到长大后才发现并没什么L用。世界并没有因为他而有多少改变,他自己倒是被世界改造得面目全非了。
这让他变得敏感,开始谨小慎微,紧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敢让他那可笑的想法暴露于人前。
直到那天晚上他站在台上深情的朗诵着《青春》,对底下学生说着那些煽情的话,听到成片的欢呼声时,他才意识到,藏在心中的那个梦想原来一直都在。
易小禾在新注册的实名微博上写下: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做完这些,他默默地出发赴约。
与报社的编辑约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碰头,公车到站的时候还差几分钟七点。
此时,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不得不说,南城的夜景真的很美。
走进咖啡厅,面积并不大。古朴的木地板,枣红色窗帘,清一色的木头家具映入眼帘。淡淡的音乐和柔和的灯光搭配起来,有点怀旧、人文的感觉。
客人不算多,易小禾一眼就发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个中年男子,灰色翻领T恤,带着眼镜。
男子显然也看到了他,相视一笑,易小禾走过去坐下。
“初次见面,刘玫应该跟你说过了,陆冬学。”
“你好陆编辑,我是易小禾。”
陆冬学,《南城周末》资深编辑,从业七年。
《南城周末》曾是南城报业界独占鳌头的巨无霸,在华国每一期的发行量稳定在120万份左右。然而最近几年,随着竞争对手的冲击以及自身原因,其所占据的市场份额不断被蚕食,最近一期的销量只有75万份,这一数据已经创下历史新低。
鉴于此,也促使《南城周末》的高层最终下定决心,要对报纸重新进行全面改版以寻求出路。
这也是陆冬学今天约易小禾出来的原因之一。他本身就是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出身,毕业后进入现在的单位。
他一是看中了这次改革的机会,另一个原因是基于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怀,这次改版他主动提出来想要负责文学版块的革新。
“这几天,你们刘玫老师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啊,我还真没见过她如此夸奖过哪个学生。我看过你写的诗歌,很有新意,相当不错。”
说完后陆冬学抿了一小口咖啡。
“过奖了,我只不过是随手记录下平时对生活的一些感悟。”
“无论文学还是艺术皆源于生活。那么,我想听听你对于当下诗歌生存现状的一些看法。”陆冬学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正题来了,易小禾暗道。
根据他的了解,时至今日,纯粹的文学已经被冠以“边缘化”、“小众化”的标签,而被视为“文学中的文学”的诗歌就更成了许多人眼中“孤立”于大众以外、乏人问津的艺术样式。
“我看过很多报道,说现代人的鉴赏能力下降了,诗歌的黄金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我个人并不赞同这样的看法。”
“哦?何解。”
陆冬学立刻对易小禾的观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诗歌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基本的文学形式,是一种阐述心灵的文学体裁。诗歌在语言方面所表现的高度的凝练、优美以及深刻,使其一直被视作文学象牙塔的最顶端。因此,写诗也就成为知识分子、文学青年非常向往的一种创作活动。”
易小禾先是简单阐述了诗歌在文学当中的地位,紧接着他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上到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下到现在的小学生,谁没被几首诗打动过呢?然而为什么现在很多人都在说这么一句话——再难遇到让自己发自内心感动的诗句。”
“其实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诗歌太高高在上了!尤其是创作者们,大多为了追求所谓的艺术性、美感,脱离了实际生活。导致其创作出的作品就要么就是无痛呻吟,要么就是给人看后感觉不知所云。好比空中楼阁,只可远观,而令人难以接近。”
听到这里,陆冬学露出诧异的神色,同时亦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解决呢?”
易小禾略一思考,说道:“贴近生活,加强时代感。好的诗歌不应该是孤芳自赏,而是要引起人们的共鸣,做到雅俗共赏。“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从事和文学相关的工作,但是陆冬学却一直在关注着文学圈子,他隐隐地能感觉到易小禾所提出的改革方向是符合时代潮流的。
这番角度特别的解读令他耳目一新,大大出乎了他对于此行的预期。
“只不过是一些个人浅见,让陆编见笑了。”
看到陆冬学若有所思的样子,易小禾微笑着说道。
“不,不,不,看来我找你真是找对人了。”原先他以为易小禾只不过是一个略有才华的大学生而已,没想到他的视野居然如此开阔。
至此,陆冬学也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他跟易小禾聊起了自己的过往,聊到了年轻时希望卖字为生的梦想,最后迫于生活压力不得不从事现在的这份工作,个中心酸和不如意外人难以体会到。
易小禾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经典的话:生活就像被QJ,如果你无力反抗,就只能闭着眼睛去享受。
这个编辑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陆冬学说完后,自嘲的一笑,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很多话他没有对领导、对同事甚至于没有对自己的爱人讲过,今天却对一个初次见面,认识还没有超过一小时的年轻人一股脑全倒出来。
有时候,人就这么奇怪的动物。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因为,看到易小禾时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追梦无门、在现实社会里撞得头破血流的自己吧。
“好了,聊了这么多,我也就不瞒你了。”
陆冬学随后把《南城周末》即将改版的情况,以及自己申请负责文学版块的事情逐一告知。当然,涉及到商业机密的一些资讯他自然没有透露。
易小禾是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名气,陆冬学则是希望通过对诗歌专栏的改革重振文学版块,以提升《南城周末》的市场销量,并进一步增加市场份额。
基于此,两人一拍即合。
但现在有一个难题摆在二人面前亟需解决,目前有另外几个编辑在和陆冬学竞争,原则上每个编辑都可以推荐一个人面试,据说其中某个编辑对方已经请到了在南城文学圈子里影响力不小的一个诗人出山。
面试时间安排在这个周末,到时主编拍板敲定专栏作者后,其推荐编辑就可以成为《南城周末》文学版块的负责人。
“小子,你对周末的现场面试有信心吗?”
尽管很看好易小禾的潜力,但是他毕竟还年轻资历尚浅,说服力有所不足。结果怎样,陆冬学心里也没底,他这算是孤注一掷了。
易小禾知道他所担心的,玩笑着说道:“陆编,这话您不应该问我吧?我可是你陆大编辑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呐,你应该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光吧?”
陆冬学也被逗乐了,白活三十多年了,怎么连一个二十岁年轻人的心态都不如,自己先畏首畏尾起来。
“你这小子,加油,别让我还有刘玫失望。”
“放心吧!”易小禾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自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