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的单素衣,只怕连开口质问的勇气和心思都没有。
可如今……
单素衣一手将铜盆打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冰冷的水尽数倾倒在地板上,留下一块深色的水渍。
五儿心下一惊,急忙跪在地上,“二小姐息怒,奴婢不敢。”
“不敢?”单素衣指着地上的污水,好看的柳叶眉向上飞扬,怒极反笑,“今个儿伙夫忘记烧水了么?你居然拿一盆冰冷的井水伺候姨娘梳洗,打量着姨娘是个随和性子,所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二小姐,五儿只有今早略微起晚了一些,以往都十分准时。”五儿低头说道,往日这个二小姐呆愣得和木头一样,又好糊弄,怎么今个儿倒是咄咄逼人起来了。
单素衣的母亲宋氏在相府中并未受到一个姨娘应有的地位,连带着单素衣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下人对她并无惧怕之意。
“倒是我不够体贴你了。”单素衣将愤怒压制内心,这些踩高捧低的奴才,日后早晚有时间收拾,况且自己应喜行不于色才是。
“五儿只是一介家奴,着实不敢。”五儿声音里带着些抱怨,或许连她自己个儿都没发觉。
早晨暖风细细,吹乱了单素衣松散的发髻,她微笑着抬起手腕,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散发出别样的诱惑。
‘啪’——
单素衣狠狠地给了五儿一巴掌,嘴角依旧是温暖的浅笑,“就算宋姨娘身份不高,也轮不到你们这群奴几放肆。我不会管教下人,下次让周姨娘好好管教一下。”
周姨娘是相府三小姐单玉湄的生母。嫡女单玉央的母亲连夫人潜心佛法,不管事。相府大小事宜皆由周姨娘掌管。
五儿听到周姨娘的名号,这才露出惧怕之色,“二小姐恕罪!五儿以后一定仔细服侍姨娘!”
“重新打盆温水进来,若有下次,仔细你的皮。”单素衣微笑着说道,她的手心火烧般的疼痛,可心里觉得畅快无比。
“是。”五儿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啜泣着退下。
如果单素衣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五儿应该是连夫人的眼线,上辈子她被单玉央栽赃嫁祸时,还是这个五儿通风报信。
早晚她单素衣要将这一伙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单素衣看着自己单薄的身躯,现在言之尚早,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待单素衣回房后,发现宋氏已经靠在流云纹花梨木四柱架子床上,黑发披在肩后,眉目如画,眼底下的皱纹与淤青,略显沧桑。
单素衣心里一软,笑吟吟地扑过去,“姨娘,你醒了?”
宋氏眉头舒展,将单素衣搂入怀中,神色自责,“素衣你起这么早,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都怪我睡得太熟,没有发现。”
“姨娘千万别这么说。”单素衣摇摇头,“姨娘固然要注意身体,是素衣不孝,惊动了姨娘。”
对于自家孩子的变化,宋氏一半宽慰,一半担忧,她握住单素衣的手,“你从前并不是如此,素衣,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勿以往之不谏,姨娘,从前是素衣太傻,如今幡然醒悟,只希望迷途未远之际,能问心无愧。”单素衣心中涌起滔天波浪,可面上半分不显。
“这就好。”宋氏直笑着点头,单素衣从前不亲她,她知道原因,如今的素衣,比之前懂事许多。
不过,宋氏脸上宽慰的笑容隐去,“刚才,我似乎听见你在院中教训婢女……”
“没错。”单素衣大方地承认了,“五儿那蹄子居然拿冰冷的井水伺候您梳洗,女儿着实看不下去。”
宋氏欲言又止,“我已经习惯了,再说五儿是大夫人派过来了,我们不便教训。”
“那五儿一直拿冷水伺候你梳洗?”单素衣温顺的笑容隐去,她还以为,五儿的不尊重,只是偶尔,没想到……
宋氏看到单素衣阴沉的面孔,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便懊恼地看着单素衣,“也,也不全是这样,五儿很好。”
“姨娘不必担心,素衣懂得分寸。”单素衣双目低垂,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姨娘,有素衣在,必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宋氏怔了一下,眼角泛着点点泪光。
“我的孩子啊,长大了。”
……
……
两人用完早膳,便相约给大夫人连氏请安。
连氏,当朝五品光禄寺少卿之女,贤良淑德,德荣兼备,膝下一子一女。
“给太太请安。”
连夫人手中拿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温和地笑着,眼角微微有几条细纹,面容白净,慈眉善目。
“妹妹和素衣来了。”连夫人笑着说道,手里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捻佛珠。
一旁的丫鬟早已端上沏好的香茗,放在宋氏和单素衣身旁。
“最近天气燥热,姨娘和素衣得好好照顾身体,吃穿上有什么缺的,尽管和周姨娘说,自家人不必客气。”
“吃穿用度不曾短缺。”宋氏颔首回答道。
“对了前儿外头送来一批桂花烘青,我吃着不错,老爷和姊妹们也都爱吃,等会儿差人亲自送去。”
“多谢太太关心。”宋氏很是感激地说道。
单素衣自然也是一派感恩戴德,实际腹诽道,好你个连夫人,众人都喝过的茶,现在才拿出来分给母亲。
“对了,听闻早上五儿冲撞了素衣?”连夫人皱眉,“现在的丫鬟都太放肆了。”
看来是五儿向连夫人告状了。
单素衣先是害怕地往后缩,声音降低了不少分贝,“其实,其实并没有什么的。”
连夫人笑着说道:“素衣这是哪里话,下人冲撞了你,自是该罚的。”
“素衣这里无妨,只是太太、姨娘们房里的大丫头,都是由周姨娘的几个亲信负责教导的,五儿这样,只怕是还需周姨娘好好管教,若有客人留宿单府,那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