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苏菲醒来,身体倦怠不堪。
窗外阳光正好,一扫昨夜的寒冷。
洗澡。做法医时间长了,即使洗澡洗的再仔细依旧无法洗去身上的淡淡尸臭味。浴室里水雾缭绕,擦开一块水雾朦胧的镜面,望着镜中的自己,独处时候的苏菲,果然不会笑。她的笑颜,她的天真,只为一个叫高昂驹的男人而绽放。
打开衣橱,她的意识有那么的一刻短暂停顿,苏菲出神了,这是极少发生的事情。苏菲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任她的思绪翻飞,但是从不代表她会让意识离体。凡尘俗世太险恶,若老是让自己意识离体,恐生变故。环看四周,有多少人因为自己的漫不经心而发生意外,丧失性命,即使没有丧失性命,而很多人也留下了终身残废。苏菲从不给自己这样犯错的机会。
停顿1分5秒,苏菲拾回了自己的思绪,或许昨夜那浅浅淡淡,又扣入心的梦境让她大耗心力,夜半的命案,又让她的心神更加难安。清醒后的她,依旧淡淡迷糊。所以失神了吧。
苏菲在上班时间,是拒绝任何穿出了黑和白之外的颜色。因为她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去现场,那么就要永远的做好准备,而这一身黑衣黑裤,则是在她自己的仪式之中,存于心里,那近乎于一种偏执甚至强迫症感觉的,对于往生者的,对于那些死不瞑目之人的尊敬之意。而苏菲在死者身上寻找线索,甚至将他们解剖得完全没有尊严之相,也就不难理解了。从内心深处来说,苏菲的心理藏着某些隐喻,陈清岩,苏菲的同事,一位心理学博士如是说。
法医办公室,在市公安局里。
办公室,从中,被非常有默契的一分为二,左边是苏菲的,苏菲此刻正在收拾出一张桌子留给李威用。右边陈清岩的,和苏菲用的左边有着明显的不同。于他,陈清岩永远一身白衣白裤示人,而办公桌的颜色永远都为黑色。
陈清岩的办公桌只有小小的一张,却在靠近窗口处放了一张催眠床。如果这不是法医办公室,倒是很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味道。陈清岩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极美的屏风将办公桌和催眠床隔开,屏风上,樱花开的正艳,缱绻缠绵。从与陈清岩共事开始,苏菲从来没有见过陈清岩给谁催过眠,倒是经常见他在阳光温暖的午后,他自己躺在催眠床上,睡眠正酣。
而苏菲的办公桌被她执意的铺上了与她的工作场合色调非常不符的紫色的桌布,套上了紫色的椅套。
紫色,一种介于冷色和暖色中间的颜色。陈清岩的职业习惯,喜欢用身边的人的任何东西来分析人的内心,而苏菲的这些东西也曾经被陈清岩分析过。心理学,从苏菲的角度来说,她是一个实用者,不用过于用一些条款约束的理论,她可以轻易窥探人内心的活动。在和人触碰的瞬间,苏菲觉得自己可以穿透灵魂。因此,苏菲选择用紫色去平衡内心的一种惨淡和凄凉,就像她刻意在手上套上佛珠,以祈求驱散恶灵,保平安。就算是另一种掩饰,掩饰她在现场时的恐惧和慌乱,面对尸体时的颤抖。
第一次与陈清岩相见之时,正是那次给陈旋收尸之日,而苏菲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陈旋是陈清岩的堂兄。那时,他也刚刚调入法医系统,还未正式报道。第二天其实才会是他们在办公室相见的时候。
他接到堂兄车祸意外的消息,便赶到了现场。苏菲刚处理完事情。
他迎风立在街口,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他那一袭白衣,迎风而动。他背对着苏菲,苏菲无法看清他的面孔,略长的黑发也在黑夜中飞扬,若不是那一袭白衣,恐怕他整个人都要融入到夜色之中,他平静的看着殡仪馆的车将他堂兄的尸体拉走。
苏菲有那么一刻怔忡,而他却在那时回头,看到了苏菲。
苏菲只是一愣,便从今天早上看到的文件档案的照片中认出了他,他的相貌比照片中更要清秀,刘海长的遮住了他狭长的眼睛。无框的镜片又恰好遮挡了他清亮如月光一般的眼神,皮肤,是男人中少见的白,他比照片中长的更要像女人一些,若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性别,觉得他是个女人也不意外,“陈清岩?”
陈清岩倒是并不意外,他淡淡道:“苏菲。”
陈清岩走了过来,和苏菲握手,又道:“伏特加?你喝酒了?”
被他这么一说,苏菲火烧一般的脸更加红了,“酒能壮胆。”
陈清岩低低的笑了起来,“也是,不过,你也不是真的畏惧,来,给我喝点。”
“你也害怕了?”
他摇头,眼神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苏菲不知道他和陈旋的关系如何,也许,不过就是淡淡一点吧。
“喝酒能暖身不是么?”陈清岩接过那个酒壶,血红的龙眼在夜色下让陈清岩无法忽略,“这是你的酒壶吗?”
苏菲一愣,随即道,“就算是吧。”
陈清岩微微一笑,“那以后也是,看来这个酒壶有点意思。”
陈清岩也不介意与苏菲共饮,连壶口也不擦拭,就直接喝了起来。
陈清岩仰头喝酒,也就那么一瞬间,昏暗的夜色下,苏菲仿佛看到他的眼角有那么一滴泪水滑落。
那时,苏菲不知陈清岩的心理学水平已经达到了宛如小说中“他心通”的变态程度。她拿出那个酒壶,和陈清岩站在寒风中,你一口,我一口,将伏特加喝的一滴不剩。
浓烈的透明液体,酒的辛辣在舌尖味蕾之中窜动,驱走了令人作恶的血腥味。也驱走了寒冷。而那夜,也因为那样的伏特加,苏菲醉倒在现场,被人一路拖了回去,至此以后,苏菲再也离不开这样浓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