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边的苍穹随着目光的移动与远处的地平线完美的缝合在了一起,在那无云的苍穹最深处发出些许惨淡微红的暗芒,把青衣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
没有云的遮掩,苍穹之下红的有些怪异,让人自然而然的便会想起那些死了丈夫的妇女,那些灯光下垂怜的老人……
惨淡的光辉只是惨淡,与着凄惨没有半点联系,没有黯然萧索,只是流淌着一抹无助,一种孤寂,微红的光辉洒向大地,并不如血,反而更像是一抹垂帘,将天地分了开来。
微红的细线将夏水打造成了一块没有瑕疵的玛瑙,倒影诡异的印在了苍穹之上……
青衣少年负手立于湖畔,脚下躺着一柄蓝色剑销的剑,蓝色的剑销之上淡淡的发出暗芒,竟似与天地有种隐隐磨合的趋势……
当第一缕黯然微红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时,他便已经不准备在想。
只是怔怔的看着湖面发呆。
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正在发呆,看着那起着涟漪的自己,心中明明已经不再去想,却还是无来由的生出一丝俱意。
那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或者说期待,不要说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即便他是知道的,恐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已是黄昏,夜,还会晚么?”
他对着湖中的自己,平静又无比坚定的说了这句话,他叫夜至,或许是因为名字的原因,他特别钟爱黑夜。
黑夜可以闭上眼睛,活在自己的梦里,忘却世间的所有,不用苦苦思索这些烦人的琐事。
夜至对着湖中的自己俨然一笑,有些不自然,也有些陌生。
感觉到这无来由的异样,他怔了一怔,随后转过了身子,向着湖边一颗高大的柳树慢慢走去。
柳树的枝条垂得很长,也很美,老实说,他在这之前并没有看到过如此高大的柳树。
夜至轻轻拂开那绿柳垂帘,走到了树干的前面。
树干很是普通,只是比较粗罢了,在树干之上,有一条很长的疤,那里的树皮向下凹陷了不少,以夜至的目力自然看得出,那或许是许多年以前,一位刀道高手留下的印记,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静静的站了约摸五息的时间,剑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右拳暗暗的握紧,将真元尽数汇聚在右拳之上,蓄势待发,然后猛的发力。
只听得“轰”的一声,粗大的柳树树干之上便多了一个不算太深又不是太浅的拳印。
柳树的枝条被震落了无数根,叶子随着枝条唰唰的落了下来。
有些披在了夜至的腰间,有些凌乱的躺在他的脚下,有几根甚至被他震入了湖中。
他缓缓的收拳,所有的不安和异样的情绪完全消逝,好像都随着这一拳挥洒了出来,随着柳叶落到地面,落入湖中,或沉入湖底,或在湖中飘荡,反正,不会出现在他的心里。
他笑着理了理衣襟:“看来,我没病”
简单粗暴而且直接,我没病,一拳轰向了夏水湖畔的柳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病。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传播到周围的任何地方,再加上刚刚那道低沉的砸向柳树的沉吟声,现在的他本就被无数双眼睛看着。
那些眼睛或者震惊或者叹息或者无奈或者无法置信或者怨毒。
但这些又与夜至有什么关系呢?
夜至重新检查了一下浑身上下,确认衣服并没有褶皱也没有沾上黄泥,才提着剑转身走去。
他的脚步还是如往常一样,并没有缓慢一丝,看来那些不安烦躁异样的情绪真的已经消失一空。
他走得极其飘逸潇洒,因为他能感觉得到那些眼神还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甚至有好几双还是少女的眼睛,自然而然的还飘过一丝幽香。
他的脸上还是有着些许隐藏不住的笑意,脚步没有目标的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只知道这条路是周围最宽的一条路,因为看着顺眼,所以就要走这条路。
就像刚刚一样,想要走过去打上这么一拳,所以就打了一拳,没有具体原因,就只是想。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株柳树就围满了人,还对着这株树指指点点,脸上满是些惊愕的神情。
“这家伙疯了吧”
“是啊是啊”
“就是,周院长的树他也敢动,他死定了”
“我们要不要去直接告诉周院长,我可不想到时候被连累进去”
“那个疯子连周院长儿子亲手种的树也敢动,肯定会死得很惨”
“他这样的人就是死不足惜啊”
“这株树周院长看得比命还重……”
……
这里的周院长就是周树德,天海七院之一天海学院的院长。
至于这棵树对于周树德来说为何会如此重要,就要说起无数年前这里发生的一桩举世皆知的大事了。
长话短说,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天海学院的副院长。
他所负责的就是整个天海学院的安全,然而天海榜第三的周幽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最终无法压制堕入魔道。
一个年纪轻轻的修道天才,平时性情温和的少年变成了六亲不认的魔鬼。
打伤了无数同门,杀了好几个天海学院的弟子,修为已经踏入天海榜第三的他,又有几个学生可以接下他的全力一击?
全大陆的人都认为他极有可能成为整个大陆唯一的刀道大师,他的刀意已然已经与心意相通,人便是刀,刀便是人。
据说那时候的他眼神亦可杀敌,眼神中已是刀意,然而,天道并不惜才,一朝不慎便走火入魔……
当时的茅院长叫周树全权负责此事,要将伤亡压至最低。
周树德几乎是滴着血任由心底挣扎,想要找到方法去弥补,去救赎,然而,就算他耗尽毕生修为,使用了魔族的禁术,依然没有起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作用。
绝望之下带着几个修为境界和自己相差不远的同撩将周幽引自夏水湖畔。
那棵树,是他带着小时候的周幽种下的,那道疤,也是他自己砍下去的。
他,是周树德亲自带着人去杀死的,他死在他的怀里……在周幽临死之前,用满是鲜血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艰难痛苦的叫了一声父亲……早已化魔的深红瞳孔缓缓的闭了下去,在最后的一瞬间,还能看到那眼神中的清澈,绝望,无助,解脱……
周文彬疯过……
但是很显然,夜至什么也不知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会知道这些?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