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的庭院内,枯萎的绣球花没精打采的垂落,女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伫立许久,终是转身回了房间。
此刻房内的少天看着女子的背影,“木槿,你到底有什么要和我说?”
苏木槿手中抚摸着茶盏光滑的边缘,“我要离开了。”
少天挑了挑眉,转身坐在桌前,看着他,“去哪里?”
男子轻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少天静默许久,犹豫的说道,“如月,她知道么?”
苏木槿摇摇头,“我没告诉她,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当年为了加入暗卫营,他几乎丢了性命,而父亲的去世也因他在外出任务,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少天轻叹,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木槿,你考虑清楚了么?”
苏木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少天,我考虑清楚了,我只是想走之前再看你一眼罢了。”
少天却突然抬起头笑意连连的看着他,“不如我们去找巧柔喝酒如何?”
男子微微一笑,“我正有此意。”
然而在他们前往帝妃宫时,风如月却是在朝倾殿。
窗外暖阳高照,初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皇帝看着高台下的风如月,“如月,你也觉得皇后死在火海之中了么?”
风如月微微俯身,“太后与淑妃娘娘,都是这么说的,那应该不会有假。”
皇帝微微扬起头,轻叹,“也罢,近日金柯会在这里停留几日。”
风如月闻言之后,微微皱眉,“皇上,金柯此次本可以早日就出手,拖到最后一刻,我怕他们居心不良。”
皇帝嘲讽一笑,“不过是为了证明金柯的实力罢了,不用管他们。”
风如月微微点头,“皇上,那我先告退了。”
皇帝微微点头,转而又抬起头看着她,“风统领,这些年幸苦你了。”
然而风如月却只是转身离去,不留只言片语,看着门外刺目的阳光,眼角忽然就湿润了,脚步沉重的离开了朝倾殿。
一直默默地看着她背影的皇帝,“风如月,风家最后一个继承人。”
德庆微微俯身,“皇上,风统领她从小就在皇家,对皇家可谓是忠心耿耿。”
只是身前的皇帝不再言语,专心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只是唇角的笑容变得苦涩了。
长长的宫道上,地面是飘零而落的枯叶,女子一身玄色的衣服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抬起头漫无目的的看着前方。
只是她微微一愣,眼前站着一个男子,“如月,我们一起去喝酒如何?”
原是进宫的苏木槿与龙少天,正巧在路上遇见了要出宫的风如月。
女子收敛心神,淡淡地问道,“去哪里喝酒?”
苏木槿抬头一笑,“风统领,我只是想和你喝一杯罢了。”
女子的耳边是他略带苦涩的笑意,“好。”转身走在了前方,是从何时起,他的笑意不再是那么肆意潇洒。
木槿却是走上前去,轻轻拉住她的手,“走这边。”
男子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留给她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
少天跟在两人的背后,抬起头看着正是午时的骄阳,心中满满的酸涩。
帝妃宫内,一如当初的繁花似锦,苏晴与妃颜两人在树下搭了一个台子,男子坐在琴台前,十指轻轻抚琴。
树下坐着身穿金色锦服的女子,手执酒杯微微一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而另一旁却是坐着一身穿红衣的女子,只是静静地靠着树干,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三人走到他们的面前,“陛下,娘娘,真是好闲情。”
巧柔直起身子,“你们怎么来了?”轻轻略了一眼少天,只见他微微点头。
木槿蹲下身子,挑了挑眉,“说好的喝酒啊,你给忘了?”
红衣女子淡淡一笑,转头看着女帝,“陛下,不知可有兴趣共同饮一杯如何?”
女帝只是微微点头,坐起身子,“只怕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风如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陛下,真是好大的口气。”
巧柔轻叹一声,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苏晴与妃颜,“你们去拿坛酒过来。”
少天闻言之后却是挑眉轻笑,“娘娘,怕是一坛酒不够。”
木槿一屁股坐下之后,接着说道,“必须两坛酒。”
女子只能轻轻摇头,“那就两坛酒吧。”
身后的两人,带着淡淡的笑意,转身离开,不多时,便拿来了两坛酒。
此刻的花树下,男男女女靠着花树席地而坐,谈天说地间,不时的含枪夹棒的冷嘲热讽。
六人的酒杯通通倒满了酒,“来!干!”只见刚刚加满的酒杯,又在一瞬空了。
木槿擦了擦嘴角,“爽!早就想做的事,却等到了现在。”
女帝微微向后靠,“对你们而言,喝酒是件难事么?”
少天抬起头看着不断飘落的花瓣,嘴角微微向上扬,“不是难事,只是总喝不到。”
风如月却是冷淡的看了一眼女帝,“锦都事物繁忙,哪里有陛下你这般的清闲。”
女帝低下头看着空了的酒杯,“是么?那也就不需要金柯最后的援助了,不是么?”
风如月闻言之后,狠狠的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陛下,是如月多嘴了。”
女帝见此冷淡的嘴角也向上扬起了,酒杯之中又被斟满,“不如今日我们不谈天下,只谈现在如何?”
巧柔赞叹的看了一眼女帝,“不谈天下,天下之大,毕竟也不全是我们的。”
女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酒杯,转而仰头喝下。
木槿看着小小的酒杯,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苏晴妃颜,“去!去给我换个大碗来!这酒杯喝的实在是不够尽兴!”
苏晴与妃颜两人面面相觑,只见巧柔微微点头,两人便转身去拿了大碗来。
木槿将碗中的酒喝下之后,满足的说道,“这才爽!淑妃娘娘,想当初第一次见,差点刀剑相见是与不是?”
巧柔擦了擦嘴角,面带红晕的看着他,“如此说来也对,不过那时并不怨你。”
少天也喝下了碗中的酒,“不说那时了,事情复杂的程度早已超出了,那时我们所能想象到的。”
那时的他们怎会想到她就是当今的皇后,之后一转身又成了金柯的联姻公主,如今的淑妃娘娘。
风如月喝下酒之后,并不言语。
一旁的女帝却是轻轻凑到她的耳边说道,“风统领,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女子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陛下,你多心了。”
女帝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转身又倚靠在了莫言的怀中。
那日花树下,花瓣纷飞的时节,几人坐在那里喝着酒,不时的大笑着,却也是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水。
那日也是他们几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日后却是再也没能见到。
也许,在芸芸众生之中,简单的回眸能够见到对方一眼,却是再也不会停留。
朝倾殿内,皇帝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德庆,帝妃宫现在如何?”
德庆为难的说道,“皇上,淑妃娘娘,正和风统领,苏副统,龙将军,女帝喝酒呢。”
皇帝微微一愣,“喝酒?”在这后宫之中,居然公然饮酒作乐?
德庆微微俯身,“是,皇上。”心里却是为了她,捏了一把冷汗。
许久之后,皇帝轻笑,“罢了罢了,这些日子,他们也幸苦了,今日就不去帝妃宫了。”
此刻的熙凤阁内,太后独自一人站在凉亭上,曾经很多年前她也是站在这里,看着众妃子从下面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太后长叹一声,抬步走下了长长的阶梯,看着眼前的宫女太监,“你们去朝倾殿看看皇帝睡了没,让他来一下我这儿。”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她一人坐在了大殿之上,看着男子一步一步靠近的身影。
皇帝微微俯身,“母亲,不知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太后靠在软榻之上,“刘嬷嬷死了,我想有些事应该告诉你了。”
皇帝抬起头,淡笑,“母亲,还记得当初我离开皇宫去前线时说的话么?”
太后微微闭上双眼,“记得,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皇帝转身坐在了一旁,看着窗外静静飘落的枯叶,“母亲,其实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只是恨而已。”
太后轻笑,“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知道你的想法,不然为何我让丞相之女进宫,又为何知道她进宫时是假,却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到现在呢?”
皇帝摇头苦笑,“我就是恨母亲,什么都不愿说。”那些年的每日每夜都只能看着母亲以泪洗面,却直到现在都不曾对他说些什么。
太后轻叹,“我并不是不想说,而是没到时候,如今想说,你却已经全部知晓。”
一时之间,宫殿内静若夏蝉,一人看着高高的穹顶,一人别过头看着窗外打着旋儿飘落的枯叶。
太后终于开口说道,“皇上,我想用我的后半生留给太帼寺。”
皇帝紧了紧双手,站起身,“准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宫殿。
徒留太后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话真的说不出口。
比如,那一句对不起。
比如,那一句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