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知道往一个方向跑,离静子越远越好。
“她再也不想见他。”
他到底有多可笑?竟一厢情愿地以为,静子会跟他走。呵呵,多可笑。
去哪里?还有意义吗?
头晕目眩,因动作大,结痂的伤口撕裂了,却觉得这难以忍受的疼痛是好的,好得令他希望再来得强烈一些。
脚一软,再次倒了下去,坑里的水冷着脖子,他撕扯着头发,咬着拳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走不动了,提不起一点力气,也不想走了。多想,白天那一枪不是打在肩膀,而是心口。死了,也就罢了。
“难受吗?多少年来,我便和你一般,这样的心看着你和静姐姐。”
几步外的树下,一个人缓缓地走过来。
林忘仙黑色的古服飘逸如水,清秀的脸上带着笑,略微冷,这冷透着他对王宁的嫉妒。是的,他嫉妒,这样一个若不是静子,他甚至不会去瞧一眼的奴才。
“是你!”
王宁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挣扎着,要站起来。
林忘仙狠狠地踩在他肩膀上,他伤口的位置,将他踩到水坑里,淡淡地看着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却疼得脸上的肌肉抖动的王宁,说:“在我面前,岂容你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我草你……”
林忘仙脚一移,踩在王宁嘴巴上,用力地旋转,他听到牙齿碎裂的声音,望着王宁仇恨的眼睛,他冷笑着说:“怎么着,恨我么?呵呵,奴才,说实话,杀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侮辱。”
连异者都不是的普通人绝不配他动手。
但是,他还是想亲自动手,杀了他。
因为静子。
王宁就算有力气,就算没有受伤,他也不会反抗,反抗做什么?和林忘仙动手,他连自己也觉得可笑,林忘仙手一抬,能杀死无数个他这样的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惨无比,很想知道,静子知道他死了,死在她说,她喜欢这个人手里,会有什么反映,会为他伤心吗?
林忘仙皱起了眉头,王宁的笑仿佛在讥讽他,他要来杀王宁,理由很简单,静子若有一天离开他了,唯一的原因是这个人。所以,唯一的方法,是让这个人从世上消失。
脚一弯,将王宁踹飞了出去,王宁撞到树上,掉了下来,眼神恍惚起来,那林忘仙的身影在眼睛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他晃了晃眼睛,血从额头上流下来,却模糊了眼睛。
王宁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声音低得可怜:“这一辈子,我没有能力与你争夺静子。若有下辈子,若来得及,我一定……会回来。”
林忘仙缓缓地拔出剑,冷冷地说:“希望你来得及回来,让我有机会再杀死你一次。”
手绢在剑刃上轻轻擦过,月光照在薄如蜂翼的剑身上,剑身冰冷地流过去,吞噬了王宁的影子。
被割开的喉咙冒着血。
王宁睁大着眼睛,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静子。
想,再看静子一眼。
风呜咽起来,树叶纷纷落下,落在他脸上,落在他不愿闭上的眼睛上。
林忘仙解脱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不能让静子发现他的尸体。”
拽起没了气息的尸体,向兽场的方向飞过去,那里有无数打算择人而噬的妖兽,可以,毁尸灭迹,令这个人彻底消失。
果树林寂静了下来。
几只田鼠在那摊血泊里****,响起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杂杂’声。
就在这摊血泊上方,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静子睁大眼睛,看着这摊血泊。
……
天色微醺,没有封纸的木窗户透下阳光来,老袁手挡了挡,喃喃地说:“天明了啊,得起床了,那些可恶的妖兽恐怕又饿了。”
传来隐隐的兽吼声,他歪着头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昨晚王宁没来做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又担心起王宁来。
王宁从来不会不来工作的,因为,兽场的工作量很大。
昨晚,老袁忙到了半夜,累得腰酸背痛。
也不洗漱,红着眼睛,去冻库。
冻库在山下一个平房里,看到墙壁上小显示器里的温度,老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喃喃地说:“娘的,昨晚把冻库关了,忘记开了。”
晚上天气冷,冻库里的温度零下十几度,虽然主管不让关冻库,可是,他一把年纪,可受不了这刺骨的冷,都要偷偷关了里面的制冷器再进去的。
往周围瞧了瞧,幸亏管事儿的还没来检查,要是发现了,骂人还是好的,恐怕少不得罚他半个月工资,那就惨了。
忙开启冻库,哆嗦着进去,骂骂咧咧地丢出包装好的生冻肉。
装了两个箩筐,出了冻库,跳着脚,搓手,待寒气去了些,挑起箩筐往停在外面的货车上装。
一天得要上百担肉去喂妖兽,车子只能开到山腰,山腰往上,就要靠肩膀挑了,得干十几个小时,才能把活干完。
“哎,王宁要是今晚还不来,少不得我要去看看了,这活,干一两天还好,多几天,我也扛不住,不能要强的。”
悬崖下聚集了几头三角狮,流着口水往上看。
那茂密的林子里,闻到肉味的三角狮咆哮着,密密麻麻地跑了过来。
老袁咦了一声,他看到,悬崖不远的地方,那颗枯黄的树下,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奇怪的是,三角狮都绕着那地方走。
仔细看去,竟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
忽然冒出一团黑色光芒来,就在人那里,在朝阳里特别醒目,似乎也是一个人?
那人白发及腰,带着一顶王冠,着一席白色古衣。
当那人向他看过来,老袁觉得有一座山向他压了过来,令他‘扑通’跪了下去,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颤抖,那似乎是……敬畏,又或者说是发自最深处的无力,就像抬头,看到天,那天忽然向你笼罩过来。
过了许久,战栗的感觉褪去,老袁再向那个地方看过去,白发人不见了,但是,这次,却更古怪了,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他,他克制不住自己要过去的念头。
也顾不得脚下盘着数十头凶恶的三角狮,身上缓缓地冒出黑色羽毛来,片刻,老袁变成了一只小雀儿,向那人飞去,这一靠近,心惊肉跳起来,那脸怎么那么熟悉……
老袁悲叫一声:“王宁!天呐!”
他看到王宁的脸瘀黑着,最可怕的是,脖子,脖子竟开了一道口子,像嘴巴一样。但是,已经没有流血了,血……干了。
就在这时,老袁惨叫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蹦出来,要把他撕裂。他掉在地上,捂着脑袋,打滚。
一条黑线从他的额头里冒出来,像绳子一般缓缓地冒出。老袁双目痴呆,那‘黑线’向王宁延伸过去,突然加速,‘咻’地点向王宁的额头,钻了进去。
‘黑线’连着王宁和老袁,老袁打着摆子,四肢抽搐,眼睛越来越无神,嘴里吐着白沫,不多久,眼睛轻轻地闭了,呼吸迅速消失。
那条‘黑线’越来越粗,忽然,王宁额头里冒出一团黄色光芒,沿着‘黑线’直直地进了老袁的脑袋里。而王宁的身体开始干枯,缩小,几分钟的时间,就像一具已经死了数百年的,没有任何生息的尸骨了。
那白发戴王冠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老袁身旁,他邪魅的眼睛盯着老袁,轻声说:“幸好已经有命兽了,否则,我一醒来,就要面临消亡的下场,倒是好笑。”
他忽然转身,看向北方,目光直透苍穹,那朝阳遇到他的目光,仿佛被吞噬了,竟出现一道数十米长的虚无来,光线遇到那虚无,竟穿透不过,不……不是穿透不过,而像是被这道虚无给吃了!
那树林上方数百米的空间忽然变暗,光都往虚无里钻。
令人怀疑,若不是白发人收回了目光,是不是这光要彻底被他吃掉?
……
北方大陆,那座占地万里,人类最庞大的城池,人族最大的国家玄国,帝都京逸里中心海地宫,闭关百年的人走出了地宫。
他看起来是十一二岁的孩童,肌肤如婴儿,还有一点点婴儿肥,黑发却很长,拖到了地上,随海风轻轻地荡漾。
清灵如浩瀚星空的眼睛似乎蕴藏了无数岁月,沉重的沧桑从眼神里透出来,他看向南方,抚弄着发丝的手略微颤抖,喃喃地说:“回来了?人族这一次熬得住吗?你想……将我们赶出这个星球?”
他低沉地说:“不,我绝不允许,这已不是你们的家!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