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怎么才回来,火锅好吃吗?”
她淡漠得回答着“火锅很好吃,我妈叫悠华和我一起去,上海下了暴雨,回来是和悠华先乘公交车再坐的摩的。”
如此简洁冷淡的口气。他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强忍着“悠华也去”的一份在意,安池问“那么你们是一起回来的?”
一路可以有很多话说,悠华答应过他的话难道忘了吗?
“因为我穿着高跟鞋,所以悠华一路牵着我的手。”
“你就让他牵着啦!”内心开始变得狂躁不安,6月的晴天感觉闪了电
看着他紧皱眉的脸,仲夏顿时觉得连对话都失去了意义
她就那样笑了,“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曾是第一次了,你交过了五个女朋友,一个旧人却想着占有太多,安池,你觉得你配吗?”
她笑得很轻描淡写。
一时之间,安池被她的问题惊住。仲夏是那样的人,那种不愿意让生命中的一些疑问不了了之的人。她容易在意,感性到底。
只是好端端,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自己累了一天,打她电话没有人接,在视频的这头等待了很久。暴雨天,她却被别的男人牵着手,一路牵到了家,然后对着自己问着这句话。
“配吗?仲夏,你觉得我配吗?”他反问着她,目光里决绝
她知道他生气了,突然又有点想哭。“我刚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了,没事,只是又无理取闹,现在要去洗澡了。”
“怎么哭了,宝贝,别走,乖,告诉我,是不是悠华说什么了,或者是吃火锅的时候和家人闹不开心了?”
“没有怎么,是我自己,心灵就像生理周期,周而复始,又转到了灰暗的一面。”干脆地没有其余的话说,她给的回答太过抽象,一如她的人,太过梦幻,背对着现实,没有烟火气息,让他着迷却也害怕失去。
然后她走开了,留他一个人看着屏幕。然后他大声得叫“悠华,悠华,你过来。”
然后悠华走过来,面对着安池,笑起来“干嘛,有事?”
“仲夏怎么了?啊,她去和家人一起吃火锅,你去干嘛,下大雨不能叫出租车,不能让她和父母回去,你拉她的手回来,有病啊你,你答应我的怎么能食言,说好我不在家,你就搬出去,不要和她在一个屋檐下”
看着安池恼怒成羞的样子,悠华觉得好笑,“你就不担心仲夏一个人晚上害怕吗,她并不想和父母住,她想你快点回来,她在意你的过去所以提到心结哭得很厉害,安池,你深爱仲夏不过你真的理解她吗,她是什么样的女孩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让她和你单独相处很危险,所以想努力工作再买套房子给她住。悠华,你本来就有把人内心黑暗勾出来的本事,我之前就和你提出,我给你钱让你在外面租房子住,你就是不愿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从小我都在让你,唯独仲夏不可以,她是我的女孩,她可以活得很阳光很纯粹偶尔一点小失意,我会照顾她,会把她心中的裂缝重新修补好,她认为高中三年是磨难,我可以有更多的三年宝贝她,我可以治愈她,我可以给她一辈子,而你悠华,你只会瓦解她,只会加深她心中黑暗与阴霾的感受。”
安池很想揍悠华,不仅因为他牵了仲夏的手,不仅因为他对仲夏一开始就别有居心,还因为悠华是从小就经历过磨难的人,内心潮湿灰暗,心灵更如同先天性的一种残缺,某个角落生长着靠腐蚀别人而活的墨绿色植物,常年不接触阳光而习惯雨露,即使生长的过程中长出霉菌,他对自己也不闻不问,他就是自生自灭的人。仲夏不该接触他,本就是向暗的人,容易被感染。如果心中仅存的一点光亮也被易碎的情绪腐蚀,那可怎么好。仲夏,她本就有着很深的负累。
悠华看着安池的表情,觉得没有什么可说,他本身非常抵触安池想让仲夏完全只暴露在阳光下的意图,安池不允许仲夏心中黑暗的存在就只会令黑暗出现并且直面迎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要看见使命就必须接受黑暗。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仲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将黑暗控制得很好,她天真无邪不韵世事,却也黑暗叛逆有着隔绝屏蔽所有人的心理。她刚才伏在我肩头哭泣说想你了,这么好的女孩却是爱着一个从小就伪装的人。”
镜头那边的安池脸部有些抽动,他并没有告诉过仲夏他以及悠华各自的身世,人生灰暗的部分就不要让仲夏知道。其实自从他与仲夏在一起后,他与悠华的关系就不如从前了。提防着,介意着,讨厌着。什么时候悠华已经这么了解仲夏了。刚想说什么,屏幕里的悠华百无聊赖地按了键,关闭了屏幕。
悠华,一定要和我争吗?
安池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去找他的经纪人,他想明天就回去。
曾经她的日记里写着“谁都有困顿,只是谁的困顿值得,谁的困顿廉价。我的困顿像星子,找不到出口,我喜欢安池,至于爱,仿佛还欠着一个理由。”
仲夏对他的感情很模糊,她只是喜欢着他,因为在她曾经最孤单落寞失意的时候,他陪着她,但她对他的喜欢究竟是不是趋近于爱,他没有那种自信,心底非常懦弱和胆小,但既然认定了她就要治愈她。哪怕她对他,一生一世都只是喜欢,不比那多也不比那少,也挺好的。他只想,一直陪在她身边。
关闭了视频,悠华把电脑拿到安池的房间。安池不在的时候,仲夏也住在安池的房间。每个房间都自带卫生间。仲夏在洗澡,紧闭的门内飘来她的声音。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
我不怕谁嘲笑我极端
相信自己的直觉
顽固的人不喊累
爱上你我不撤退
………………………”
手机里大声放着<偏爱>的歌,小家伙则是跟着一起唱着。整个卫生间把歌声传进他的耳朵。执拗任性,偏执纯粹。她给人的感觉始终如此。是如此清冽简单的女孩子。洁洁净净。就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
悠华来到她的床边,安静坐下,窗外,雨依旧下,比起歌声那么单一,而她的歌声那么鲜活,那么动听。
这个女孩有一种本事,她有办法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世间有那么多无力的人们。包袱,苦楚,酸涩,负担,不得已,不如意…,诸如此类的产物是一个个的小魔鬼,寄生在每个人身上,定期扰乱着个体自身的内部结构,久而久之,净化身心不再是必须,前行在迷途上,一刻不能复返,一刻都未真正出发。
但天上的奶奶,我遇到一个女孩,她伤心,她难过,她困扰,她不甘,但她会让自己好起来。她让我想起了我。想起我自己什么样。想起我曾经如何生长。
世间从不乏琐碎繁复,生活固有的模式已让人觉得糟糕失望到了深渊底部,此处却有一个女孩令我感觉心动,感觉到自己活着。
想起曾经自己的高中时代,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没有人的图书馆,摘抄法国诗人伊父?博纳富瓦的诗歌。此刻多想赠她。
那一刻,有那么一个瞬间,悠华感觉自己的眼睛终于也是湿了,他想起奶奶走之前对他最后的要求。
“悠华,奶奶这辈子就一个心愿,不求别的,我们住的房子也马上要拆迁了,除了给你一笔钱,没有什么好留给你,让你如此长大,奶奶很抱歉。只希望悠华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幸福的人。一直幸福,那样就好了。”
等仲夏洗完了澡,窗外的雨也终于停了,她走出卫生间,带着满身的香味和渐渐平复的心情,在床头看到一张留言。上面满满一手颇有古风的漂亮字迹。
“我把你的电脑放在书桌上了。洗好了热水澡要早些睡,睡觉时候记得盖好被子。
不用难受,你与安池彼此一起建造的属于爱的村落如影随形般保佑着你们两个人。绝对不会因为安池的过去而有任何动摇。
相信爱,一如相信自己,你其实有着比自己想象还要明亮和有力的能力。
不要害怕,不要退缩。爱有爱的结果。既然接受,亦成使命的一部分。
赠你我高中时摘抄法国诗人伊父?博纳富瓦的诗歌,那是我最喜欢的诗人之一
你会知道
你会知道一只鸟讲过的言语,比所有实际的树木都高,比这里我们的树叶里的所有声音都更简单,你会尽力离开这树的港口,离开你那陈旧的呼喊,石头和灰烬。
你走着,你的脚步将是那漫漫黑夜和****的大地。
而它飞向远方,歌唱着从北岸到彼岸。
哦对了,没有爱是完美的,过往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完美是一种突破。你会知道的,你都会知道的。
一觉睡到天亮,晚安,仲夏。
悠华留言”
那一晚,仲夏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了被人温柔触碰的感受。空灵并且温暖。
这个夏天安池不在的日子里,唯独那一晚,她入睡的时候心觉得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