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
韩起带领军士围山而猎。
有少年嚷着要跟去。
一群半大小子，衣服单薄，还有只穿着薄薄的单衣的孩子，也跟了过来。
幽州民间禁私藏刀剑，客商有刀有箭，对孩子们来说，很有吸引力。
马是快马，刀是名到，骑士武艺高强。
孩子们的眼睛都直了，纷纷喝彩。
一个基本上是光着身子的孩子，眼睛死死的盯着韩起的弓。
弓身黝黑，有令人心悸的杀气冒出，可还是竟然不管不顾，死死的盯着。
“小家伙多大了？”韩起问。
“十一。”小家伙说，“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弓吗？”
韩起笑着将弓递过去。
孩子接过弓，面色苍白，但是并没将弓放下，大声说：“我感觉里面藏有一条龙。”
“是一条龙，”韩起吃了一惊，这孩子竟然和弓取得了联系？说，“你叫什么名字？”
“李重！”孩子大口大口的吞着空气，但是手还死死的握着弓。
“借我弓，我要杀了那只雕，叼走了我的羊！”男孩从心中发出呐喊。
眼神之中，有仇恨，有泪。
“爷爷说雕是羌人的凤翔鬼面雕，他的弓射不着。”
“李重，你放手！”孩子的爷爷大声呵斥说，“像什么样子，你才十一，这事情是大人的事情。”
小崽子突然痛哭起来。
“我的羊没了，我和弟弟的新衣服没了..”
老人赔笑着想韩起说：“小哥，孩子不懂事，那是羌人的雕，羌人已经入关，那里能说猎杀就猎杀呢？”
老人很精神，眼神也很凌厉，是一老兵，在村中老人中很有威望。
有老人说：“羌王还是不错的，羌地的兵，不像以前，在羌王的约束下，经过我们这里时，秋毫无犯，只是天上的雕，毕竟是畜生..”
老人从孩子手中接过弓，心中突然悸动，愣了一下，递给韩起。
“小哥的弓，还是不要给孩子玩吧。”老人说，“这是射天下的神器，怎么能给黄口稚子玷污呢？”
“老丈见教得是。”
“凤翔鬼面雕，是羌人鬼弓的眼睛，射了羌人的眼睛，我们这一带，都当担不起。”老人仿佛害怕韩起冲动，招呼说。
小丫头不忍心看那痛哭的孩子。
“围山，打猎！”小丫头说：“赔孩子的羊！”
骏马飞驰，军士们围山而猎。
不一会儿，聚集了一大批猎物，有麋鹿，有山羊，有野兔，野鸡，甚至还有一只云豹。
他们将猎物送给了村庄，只要不是破费银子，村民们也不推辞。
老人们架起篝火，将猎物们熏烤留着以后吃，孩子们犹如过年，兴高采烈的到处跑。
“这群镖师，武功还真的不错呀。”有老人说。
“嗯。”那位李老先生，没有再说话，在沉思。
一群人辞别众人，离开村子。
他们心情，非常沉重。
这村中，老人带着孩子们在村中，青壮年都出去了，相互扶持。
但是，就这样的村落，假如有饥荒，很可能就灭绝了。
或者遭受兵灾，村落马上就会变城废墟。
根本没有任何抗灾能力。所有的人，都在生死线在挣扎。
偏偏，他们还如此淳朴，热情好客。
战乱之中，这些人，或许成民夫，或许成炮灰，就太平年代，他们都有成饿殍的可能。就收成好的今年，他们的孩子依然无法吃饱，无法穿暖。
这，不得不叫人愤怒。
“幽州之民苦汉唐久矣，羌王没有说错的。”韩起说，“汉唐，亏待了幽州。”
“假如你真的揭竿而起，我保证你现在会死得很惨。并不是每个幽州人都将原因归结于大唐，你要造反，不会有人响应的，相信，会有很多人将你当作乱臣贼子，要砍下你的头。”
大家都沉默了。
“幸好，我是大唐的皇子，即使朝廷将我废为庶人，我还是大唐的皇子。”白慎说。
“以六皇子的名义拉队伍，保家卫国，这算盘打得不错。”
韩起定义说。
幽州的路在何方?一方面，羌人目前占据幽州，幽州如归属羌人，那么，可以肯定，幽州今后是战场。假如归于大唐，幽州的状况，不可能改变。
幽州，难道自己要走自己的路？
而幽州百姓，他们愿意吗？即便百姓愿意，问问自己的心，自己愿意吗？
朝廷有负幽州，幽州就一定要负朝廷？
但是，假如幽州有一雄师，可以鞭挞天下，弹压朝廷，逼迫朝廷不敢随意向幽州征粮，拉民夫？
但是，这可能吗？
天启那些官吏们，会答应吗？假如幽州这样做，那么大唐的其它三十二州呢？
说到底，幽州并不是特例，天启那么宏大的城市，需要供给，而天启人不事劳作；帝国官吏，需要俸禄，军队需要供养，上位者贪心不足，下位者食不果腹，幽州之民或者说天下之民，都不堪其负。
这才是汉唐的大问题。
“就在幽州起兵！”柳颂秋说，“以救幽州之民和天下黎民百姓！”
“想趁着战乱，我们建立一支武装，要足够强大，帮助汉唐，则汉唐胜，助羌，则羌胜！汉唐对幽州的盘剥，羌人对幽州的蹂躏，都可以避免！”小丫头想得很明白了，不过，这小丫头可是羌地的公主，胳臂往外拐得厉害。
小丫头意气风发，她经常后悔自己怎么不是男儿，但是，有几个男儿能有这个小丫头这样的见识？
以六皇子的名义，上书朝廷，就说自己大错已成，无法回避，目前羌人犯幽州，六皇子以带罪之身，在幽州抵抗羌人侵略！
大家商议，得计。
立足幽州，必须先打几个胜仗大开局面，不能的话，一切免谈。
有了一支精兵强将，就是朝廷恨得牙根痒痒，也没有办法。假如逼急了，投入羌王手中，那么朝廷就麻烦了。
并且，朝廷非常乐意看到六皇子的队伍和羌人互相残杀。
只要打了几个胜仗，那么，局面马上就打开了，是一条生路。
大家的想法，渐渐的一致了起来。
那小和尚，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真龙，白虎，麒麟，貔貅，莫非就是诸位！都是王侯将相！小僧见了你们，喜不自胜呐！”
“小和尚，你除了插科打诨外，还能做点什么别的事情不？能不能动点脑子之类？”小丫头非常不满这个小和尚。
“能，我还有一件事情，是你们都做不了的。”
“什么事情，是不是回家奶孩子？”小丫头取笑说。
“我会拉队伍，招义兵！我师父灵空大师天下高僧，我拿出他的招牌，说奉命招义兵保家卫国，善男信女，谁不会从呢？六皇子的身份，只能镇得住官家，老百姓未必买账。”
“确实也是，将那个老神棍的招牌抬出，效果会出其不意的好。”小丫头说。
做出了决定，一行人的心，都轻松了起来。
“四十里外是归黎县县城，我们就去那儿。”韩起坐在马上，遥指前方说。
“从今天起，我要为幽州人自己而战！我要让幽州之民，不再重复我辈故事！”
韩起说完，有泪划过。
小丫头悄然摇头：“问，你有什么悲惨的故事呢？”
韩起的眼前，浮现出自己身上发生的悲惨的往事。
“哥哥，我饿！”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牵着哥哥的手，在游荡着。
家里面已经没有了大人，母亲早早死了，爷爷也死了，只留下这两个孩子。
邻居们用可怜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但是都摇摇头，他们都在回避着他们，因为他们的家中，也没有粮食了，只靠在山上挖野菜，吃草根，树皮而勉强度日。
施舍着这两个可怜的小孩一口饭，就意味着自己的儿女的嘴中就少了一口饭，在某些时候，这一口饭，可以救命。
孩子们的房子，已经被烧了，那年，边情紧急，有军士路过，一个军士可能多喝了点酒，点燃了韩起家的茅房。
这事情是见怪不怪的，就是大人也只有自认倒霉，何况两个孩子。
孩子先在住在邻居家中，饥荒一天天临近，邻家痛哭流涕：“孩子别怪我心狠，我们家也没有余粮了。”
韩起就带着妹妹，跑进了山里，山里还勉强有一些野菜，可以充饥。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抓到野兔，野鸡，老鼠，鱼虾之类。虽然生不了火，但是生吃也可以填下肚子。
冬天，只有在山洞中栖身。
山洞中铺上落叶，稻草，倒也暖和。但是肚子中饿的滋味，总是难于抗拒。当年，双儿年纪幼小，才六岁光景，饿得总走不动路，被韩起牵着。
一天，韩起饿着肚子，去河边抓鱼虾，实在没有了力气，晕在了路上。
醒来后他躺在床上，有一老人在照料着他。
“我妹妹呢？”他吼道。
老人茫然，这是他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孩子，已经晕了三天了。
“我妹妹呢？我妹妹呢？”孩子哭得悲天跄地，自己已经晕了三天，这三天，妹妹还能不能活着呀。
老人带着孩子赶忙回去，韩起才发现，这老人是个瞎子。但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妹妹，说不定已经死了。
跑回山洞，没有人影。
左邻右舍，均无人看见。
多少年，他都在寻找，但是一无所获。
瞎子收留了他为徒弟，教他刀马。
“我妹妹是饿死的，那年，她六岁，我十岁。”韩起回答说，“我母亲早逝，那年，我爷爷又死了，父亲一直在南疆当兵，至今渺无音讯。”
归黎镇县衙中，县令，总兵和一些大族的族长们在一起议事。
气氛沉重，柳将军战死祥云，幽州城内军士不抵抗而逃往玉林，这一带地方，都在羌人的铁骑控制之下。
他们的面前，是羌人将军火力其的亲笔信。
县令萧凡奇拿着信，面有悲戚之色：
“羌人说，只要我们不反抗，解散团练，那么，就可以不屠城。”
“食君之禄，忠于君事，我们绝对不能向外族投降。”总兵樊纲激昂的说，“大不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羌人这些蛮夷，虽然野蛮，但是说话还是算话的，他们说解散团练，不屠城就不会的。”有族老说。
“你可听到羌人的百杀令，汉唐人必须距离羌人十步以上，否则杀无赦，伤羌人一人，杀汉唐人十人，杀羌人一人，杀汉唐人百人。”总兵厉声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柳将军都被杀了。”有族老态度鲜明说，“你就这两千团练，能顶什么用呢？总兵大人食君之禄，而归黎百姓，总没有人养着他们吧？”
“这是什么话！”总兵大人呵斥说，“大逆不道！”
“羌人的前线紧张，未必看得上我们归黎这个小地方。”萧凡奇打圆场说，“我们现在就将团练解散了，让人耻笑。”
就在他们是战还是和的时候，一支队伍冲进了衙门。
“谁是县令，出来拜见六皇子！”韩起手持紫金龙令，大模大样。
县令和总兵对望一眼，看到来的这队伍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如虎似狼，看样子就是从死人堆中杀出来的精锐。
韩起的目光，如刀。让人不敢直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县令和总兵慌忙跪了下来。
“紫金龙令，是为了保护军中历练的皇子而设的，见紫金龙令如见皇上啊。”族老之间相互议论，也纷纷跪拜。
“从今天起，我负责幽州守备，幽州城破，归黎就为第一前线，我等特来归黎主持防卫。”白慎更是大模大样。
“下官萧凡奇尊六皇子命！”县令说。
县令毕竟是科班出来的文官，对朝廷还有所了解，信息也灵通，虽然说朝廷废黜了六皇子，但是，有紫金龙令在手，也不得违抗。
既然六皇子亲自来了，这会议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下官等六皇子差遣！”萧县令和樊总兵再拜而退。
人走远了。
“柳颂秋，我真服了你，竟然这玩意儿也能造得这么逼真。”韩起将紫金龙令交给了柳颂秋。
“白慎啊白慎，你今后即使是生气什么，请不要那贵重物品出气，什么东西都会有用场的，你看你砸掉的紫金龙令，就算是去卖钱，这么大的一团美玉，怎么也值不少钱呀！”
下丫头却在一边打趣白慎。
这一天，偏僻的归黎镇注定要记入历史的史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