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发芽,春风拂来,公园里的花渐渐昂首。我睡眼朦胧的睁开双眼,幸福的看着身边还在安睡的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抚了抚他长长的睫毛,他眨了眨眼,向我靠了靠,将我揽入他怀中,嘴角扬起一抹不经意的笑。
“坏丫头。”他闭着眼说。我幸福的笑出了声,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咬了一下。
“啊。”他疼得叫出了声,低头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了?”
我笑着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脸上有点烫,点点头:“嗯,你——你昨晚欺负我了。”
他噗嗤的笑出了声,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那我愿意每天这样让你咬。”
我故意板起面孔瞪着他:“晨哥哥,你再说,下次你带我回来,我就打电话报警,告你绑架。”随后在他唇上飞快地点了一下。
“那我愿意绑架你一辈子。”他的声音里没有了笑意,只有很郑重很郑重。
今天下了班,我便去了超市。晨哥哥下午已经送若惜回了法国。想要慰劳他这些天两头奔忙的辛苦,所以去超市买了菜,还故意说自己今天工作的很累,下了班就直接回去休息了,让他不要来接我。
我一手提着一大包菜,一手打开密码盒轻轻拨动着他门上的密码。然后轻轻旋动门把,慢慢拉开门,尽量不发出声响。
“可我不是汪俊晨。”屋里传来晨哥哥的低吼,我抬起的脚落回了原地,门被我半开着,我的手握着门把一点一点地用力,他的声音继续传来:“翔哥,我现在真后悔当初答应你——骗朵朵,就因为我和他长得像。我现在觉得对朵朵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中的谎言,我——。”他的声音强烈地能穿透我的心,时间仿佛停止了,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皓宇,可是不管怎么样朵朵现在是快乐的,幸福的。”我分明的听见了余翔的声音。
“是,你说的没错,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他每叫我一声晨哥哥,我就觉得是在提醒我,我一直在欺骗她。我——。”那个原本那么熟悉的声音,此时听来却是如此陌生。
我无力地后退了几步,望着那道虚掩的门愣住了,里面隐隐约约还在继续的谈话声我一点儿也听不清,只是感觉眼眶里面有什么东西模糊了我的视线。
夜色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在我的世界里,街道上车流来往,人流涌动。我的世界一片宁静,宁静的可怕。我觉得好累好累,无力地想要倒下。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在街上挣扎着向前,我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只是空洞的望着前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连我自己都变得虚幻起来,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只是机械的向前挪动着双脚。
忘了几时我的脑海里终于恢复了模糊的意识,挪回自己的住所,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无力地瘫倒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没有开灯,屋里很暗很冷,我感觉眼角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往外流。太多的画面在脑海里拥挤成一团,我觉得头疼如针扎,紧紧闭上眼。“可我不是汪俊晨!”耳边回荡着那句刺耳的话,心被刀用力绞着。
“晨哥哥。”我低低地呼唤,原来你真的已经离我远去了,我在这个世界还是只有我独自一人。是我天傻太天真,以为你又回到了我身边,以为幸福被我牢牢地抓在了手里,却原来只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我手里紧紧抓住的只是一对美丽的泡沫罢了。晨哥哥,你一定在天上笑我,那么傻那么无知。那场大雨,那样的急流怎么会让你有生还的机会,你一定很痛,你一定很难过,没有人能送你最后一程。晨哥哥,你一定会恨我,我居然将别人误认成你,连生命都可以为我付出的你,那么久的日子里,我却只看着别人微笑,那么久的日子里将你遗忘。晨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只能对你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
我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我只要活着赎罪就够了。不该奢求幸福,不该奢求快乐,晨哥哥在天上看着我,我怎么可以自私的独自享受那些。我收起所有的伤痛,也收起了所有的奢望,努力让我的生活回到自己失忆前的状态。
很早很早就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里发呆,等到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地到齐,我才从沉寂中醒过来,恢复一点生气,开始一天的忙碌。很晚很晚我才从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里出来,回到黑暗的住所,空洞的望着墙上窗外漏进来的灯光,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流淌过去了。
好几晚上门铃响起,惊起黑暗中呆滞的我,可是门外那个人的声音传来:“朵朵,你在不在?睡了吗?朵朵——”我用力捂住耳朵,不让他的声音传进来。
“朵朵,开一下门好不好?我知道你在,朵朵,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任凭他怎么敲门,我也不愿作声,我只是觉得恨,再也不想看见他那张与晨哥哥相似的脸。我的世界只有晨哥哥能走进来,他用谎言闯进了我的世界,我无法忍受,我只是锥心的恨。
春天已经真正来临了,我的整个身心却都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那个百花齐放的季节,那个阳光明媚的小镇,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时间。已经整整十二年了,晨哥哥,那急进的河水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已经如此之久了。
办公楼里的人已经相继下了班,向四面八方而去。我的心却不知该向何处去,是该往天上的晨哥哥身边去的。透过落地窗户,我仰起脸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
“朵朵。”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我慢慢转回头。晨哥哥,是晨哥哥。我觉得那熟悉的脸庞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我突然回过神来,不是的,他不是我的晨哥哥,他不是我心中日夜思念的那个人,他是林皓宇而已,他只是那个用谎言闯入我世界的人。我不再回头看他,把目光投向楼下的街道——那里全是与我永隔的热闹。
“朵朵。”他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终于抱到你了,这些天见不到你,我感觉自己快发疯了。”我没有力气,想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真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
他松开双臂,将我的身体转向他,他的双手紧抓着我的肩:“朵朵,这些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可以告诉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好心疼,只是短短几天不见,就消瘦成这样。是什么让你那么痛?比当初见到你的时候,还要强烈好几倍的痛。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我感觉到他热切的目光正投在我脸上,我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张了张嘴:“走开!”他的双手缓缓收了回去,在原地无奈而又急切的转了一圈,对我低吼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不可以告诉我吗?你让我走是吗?好,我会走的,不过不是现在,我还有话没有对你说。”他说完走过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无力的挣扎起来,他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往电梯口走去。我心里涌动着强烈的恨,牙齿颤抖着,紧咬着的唇角生疼。慢慢停止了挣扎。
车子在路上疾驰,驶向城外的方向。耳边听见晨哥哥在另一个世界哭泣的声音,我握紧的双手,指尖深深刺进掌心,痛悄悄蔓延到全身。
车子最终停在了郊外一间法式教堂外,打开车门,他依旧将我打横抱起,稳稳地跨上通向教堂大门的台阶。进了大门,眼角瞥见十字架前站着两个人,在静静地等待着。我没有心思去猜测他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只觉得很累,好累。
在耶稣十字架前他将我轻轻放下,这时我才看清其中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教服,大概便是这里的神父了,他正微笑着看着我。而另一个人正是余翔,他的脸上,还是那淡淡的带着忧伤的笑意。我的心中再也没有上次与他在公园里相遇时的那平静,只有恨,冰山一样的恨,将要崩塌。
“朵朵。”我的目光被林皓宇拉了回来,他轻轻握着我的右手,缓缓地单膝跪地,眼里含着深情,唇角扬着笑意,望着我:“朵朵,不管怎样,今天我都想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你的痛苦,你的伤悲,都交给我来承担。我会努力给你快乐,给你幸福,我会用我这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爱你。我知道任何承诺都保证不了什么,但是我能确定我爱你一定比你爱我多一分,我也能确定我会一直保持此刻爱你的这种心情,我更能确定我想和你一起变老,看彼此白发苍苍的模样。今天是你24岁的生日,现在我当着神父和你哥哥的面向你承诺,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给力幸福,朵朵,嫁给我好吗?”说完他的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小巧闪亮的戒指,缓缓的往我右手的中指上套。
那闪亮的的戒指在教堂里灯光的照耀下,夺目的刺眼,我的心也被那光芒割成了碎片。给了希望,又将我推入更黑暗的深渊。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强忍的愤恨,从他手里猛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戒指被扫落到地上,滚到长长的座椅下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转过身,努力撑起一丝笑容,对神父说:“神父,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晨哥哥的忌日,我只想告诉我的晨哥哥,我一直好好的活着,按他所希望的。如果说可以许愿,我最大的愿望是十二年前我能够代替他离开这世界,我知道我的这个愿望这辈子永远也实现不了了,那么请您帮我转告在天国的他,如果他愿意,下辈子我还希望可以遇见他,下辈子换我先离开吧。神父,请您转告他吧,那个在天国叫汪俊晨的十五岁少年。谢谢。”我说完对他微微欠了欠身,转身飞快地奔出了教堂。
天空中有一颗星亮得耀眼,他眨着眼睛仿佛是在对我说话。晨哥哥,那是你吗?眼角有泪流出来。我用力往回跑,感觉腹部隐隐地作痛,那真实的痛让我心里有一丝安慰。汗水湿透衣背,最终我累得躺倒在路边,泪缓缓往外渗,我轻轻的笑了。重新朗朗跄跄地站起身来,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仅仅活着。追不回的那段时光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忆,那些快乐,那些幸福,那些满足,是我的真实感受吗?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很清楚的是停留在记忆中的流星真的是晨哥哥,我才是那苦苦厮守的恒星。我心里是乐意的,乐意做那恒星,即使永远等候在原地,也满满的期待着下一次的遇见。
饭照常吃,水照常喝,班照常上,心脏还正常跳动着,呼吸还正常进行着。可是我感觉什么也抓不住的空虚,自己整个身体里被什么掏空了,太空了,空得让自己有了恐惧。以为的快乐不是快乐,抓紧的幸福不是幸福。谎言被揭开以后,就像结痂的伤疤再次被撕裂,血流不止。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更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提升为经理助理,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兴奋和喜悦。下了班,踏出公司办公大楼的时候,阳光还在西方的天空射出隐隐的光芒。那个身影却闯进了我的视线,我的脚步迟疑了两步,很快又继续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他见我并没有走向他,急忙追上来,拦在了我身前。
“朵朵,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他眉头紧锁着,目光专注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平静的回答道:“没有。”
“我不信,我不信。”他的双手一下子抓紧了我的双肩,用力摇晃着我:“我不信,你在骗我,更在骗你自己。”他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没有感觉吗?这样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连推开他的冲动都没有了,只是冷冷地说:“我只觉得恶心,被你抱过,被你吻过,被你——,我只觉得恶心。”
他缓缓的松开了我,脚下向后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定定的看着我,眼里闪着水光,颓然的站在原地。
我不再去看他,抬脚绕过他身前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