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他们路过了一些城关:伴着河的黄城,河中飘满了尸体,整个城关没有武人把守,因为已成空城。离黄城八十里的流民营曾经人丁兴旺,到达之后发现那些人还在,不过只剩下了人头被堆在一个大坑里,可死人的其他部分呢?
之后流民经过商议,绕过黄城——流民营遭遇屠杀,要么是黄城人干的,要么黄城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无论是哪种,都可以断定不会对流民客气。
于是仍按计划往西方继续行进,路很漫长,他看到原本嶙峋的石山此刻都成了浑圆的球型,路在山谷,偶尔随着地势渐高,能看到脚下的石山延绵到风沙深处。
“瞧那些山,像不像****蛋?”一个男人用手掏着裤裆,朝远处甩了几下:“****娘的风瘟,你缺蛋是吗?老子还有,给你啊。”
他的话引来一阵讥笑,一个女人路过他:阉犯。
男人捏了她裤裆一把——“照样能把你日叫唤了。”女人连躲都懒得躲,还是省点力气吧。
风沙偶尔透出的缝隙里,能看出是这天是满月,被驱逐的那天也是。半个月来流民早把随身的干粮吃光了,路越走越远,能吃的东西也几乎绝迹了,苦草,沙棘根,这是他们仅存的食物。
几天来,他都在回忆故乡中睡去:出生在紫树林南部的沼城郊外,玛瑙林蜿蜒而来的酒河河水或许真的是传说里仙人的琼浆玉液,整个沼泽地生命的舞步比黑草原任何地方都要美妙,水草、鱼、青蛙、狐狸、鹰、还蚂蚁,而他比这里的任何生命都活的更久,久了很久,十岁得到灵物,活到了三百岁从兽成怪,五百岁从怪成了妖,七百岁终于可以幻化成了人身,之后又活了七千年,他是这片沼泽真正的主人——除了人。
他目睹了沼城城主一族的光辉岁月,他亲眼见证这一族人筑城,修坝,蓄池,垒祭坛,通商,渐渐在紫树林让全玛瑙林所知,用三百年的虔诚养育出了一位圣人,那位圣人被神祝福获得双字姓,却胆战心惊的认为自己只是神忠实的仆人,还没有资格获此荣誉,这辈子都不曾以此自称,直到自己的孙子诞生,才允许他正式使用整个姓。
这一族人尊神敬仙,与妖无犯,保了沼城五百年平安,直到玛瑙林发生了惨祸,酒仙河河水从醇香湛蓝忽然之间浑浊发臭,这一族也陷入了无尽的疯狂。
还没回忆到那些烙进脑海里惨绝人寰的疯狂,他就醒了,叫醒他的不是肚子里空无一物的疼痛,而是喇叭的声音,和身下土地发出的隆隆巨响。
看到的是一群奇怪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巨大的怪胎。下半身是侏儒,双腿像兔子的腿一样弯曲,长满卷曲的长毛。上半身肥胖高大得惊人,足有四五个人高,双臂粗壮如古树,垂在长满脓疮的肚子上面的胸部巨大无比,那颗巨大的头更让人对这样一个怪胎心生同情,眼睛被密密麻麻的毒疮挤得几乎看不见,臃肿倾斜的鼻子和嘴唇连在了一起,如果那还能被认出是嘴唇的话,在这两片肉旁边,是这张脸最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方:两把刀斜插进他的两颊,刀尖从另一侧穿出,刀环连着绳索,这个可怜的巨人就这样被肩上站着的骑手像马一样驱赶着。
这是个人,不是妖怪,虽然比我的本身还壮。如果可以吃人的话,这巨人真是顿好肉。妖想着,肚子又开始叫唤,空空荡荡的胃七天来除了脏乎乎的污水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消化,人类身体脆弱而敏感,他知道他自己和身边这一群人如果接下来的两天再没东西可吃,全都得死。
想到这,他开始对这一队奇怪的来客心存了一丝幻想,没准他们是一队好心的商人,如果他们之中有圣人那就更好了,如果是手持灵物的圣人,或许能和他说话——如同当年故乡的圣人。
想到这,他紧紧握了握左手,那里藏着他的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