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陈晓颖出国了,去了澳洲。
我和肖潇都很佩服她,她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且面也总是充满勇气和力量。她谈过很多次恋爱,每次都是奋不顾身的投入直到痛哭一场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点我到现在都很佩服,因为我总觉得这种傻劲只会存在于第一次恋爱中,如果被伤害了,以后可能就会更加注意自我保护。陈晓颖高中的时候就打过胎,她说:女人一辈子总要打一次胎,并且打完以后,你就再也不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她是笑着说的,笑的有点伤感。当时我和肖潇都没有接话,我不知道肖潇在想什么,我是陷入了关于这一观点真实性的思考:为什么打完胎就再不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那么多人意外怀孕完事之后都分手了吗?女人一辈子总要打一次胎吗?那我岂不是还要再上一次手术台?那个是无痛的吧,广告上都那么说,怎么个无痛法呢……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为什么要思考这些呢?
陈晓颖走后,我和肖潇又回到了二人行的状态,交作业的时候,老师问学号,然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怪不得你俩整天在一起。
周六的下午,照例去老地方,有时候带着电脑一起研究作业,有时候带着书假装文艺,而大多数时候就像今天,只是喝喝咖啡聊聊天。
“你想出国读书吗?”肖潇问我。
“去玩几天还可以。”我想了想,似乎并没有独自离家去生活的勇气。
“我倒是挺想去的,长这么大都没一个人出去生活过,从幼儿园到大学,全在家附近,宿舍都没住过。”
“我也差不多啊,就高中住过宿舍。”
“好玩吗?”
“嗯,好玩,几个女疯子天天在一起,而且每周回一次家,待遇可好了。”
“是吧!我也想住宿舍,这倒霉学校,好想出去读书啊。”
“你打算出国啊?那我不成了孤家寡人了。”
肖潇把一只手摊开伸向我,我抓起一张纸巾放上去。
“噗哈哈哈哈!不是这个!”
“啊?那是什么?”
“钱!没有钱,出个毛国啊?”
“出去上学要多少钱啊?”
“少说也得一年二三十万吧。”
“哇,要这么多钱啊!”
“你以为呢?哎,有钱真好啊。”
肖潇曾经跟我说过,她的梦想就是比她们家所有的亲戚都有钱。她们家光她妈妈这一边在南京就有二十多个亲戚,而且据说大多都比她家有钱。我是不大能理解这种处境,一是我家在南京的亲戚很少,二是亲戚里似乎并没有特别有钱特别牛的,最关键的是,我不知道我们家有多少钱,甚至都不知道我爸在外面做什么生意,反正有吃有穿就行。
我那时候的梦想,就是谈一场昏天黑地的恋爱。常看电视剧里,人们爱的死去活来,有心动,兴奋,甜蜜,猜忌,吃醋,误会,伤心……各种复杂的情绪,然而在这种种之中,更令我向往的不是欢笑,而是泪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种情感上的激烈的波动。如果将来有个女儿,我希望她长相平凡,直到她长大,成熟,岁月赋予她独有的气质,然后她才成为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在她还是个女孩的时候,我希望她不要经历复杂的情感,过的简单快乐,就好像我之前的十八年。记得上一次哭,还是开双眼皮的时候,如果那也算的话,再不然就是小时候跌倒摔破膝盖的时候。在度过了傻呵呵的那么些年后,现在的我,一心向往着情感上的丰富,向往着能明白电视剧的哭点,甚至变态的向往着能揪心的大哭一场。
老天待我不薄,我的梦想没过多久就实现了,并且实现的相当到位,昏天黑地且令人发指。
五月的某一天,学校组织去春游,目的地是高淳,说是春游,其实是去写生。但不管怎样,只要能出去玩总是好的。出发那天早上,我按时起床吃饭洗漱化妆,但不知道怎么搞的,眼线老是画不好,就这么画了擦擦了画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半天,一不小心就晚了。
我和肖潇上车的时候,车上只剩下几个位置,没法坐在一起,只能各自坐在其他同学旁边,既然都来晚了就只好赶紧坐下,也不好意思再和别人调座位了。
“就差这两个了,师傅,人齐了,出发吧。”坐在第一排的老师对司机师傅说。
这个女老师我没见过,据说今天带队的老师都是学校的研究生,给我们上课的老同志们没有一个跟来的,这也是让我们觉得无比欢乐的原因之一。
“早上化妆化了很久吧?”旁边的男生突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平时很快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眼线老是画歪。”我扭头看向他,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应该也是带队的老师,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脸上带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温和却透着一点小邪恶的笑容。
“你们女孩化妆是不是就跟画画一样,学画画的会画的更好吧?”
“也不是吧,毕竟是往自己脸上画,我感觉一个是手法需要多练,还有就是要了解自己的脸。”
“比如呢?”
“比如现在很流行画那种眼尾上扬的眼线,猫眼那样的你知道吗,但是我的眼睛就不能那么画,因为本来长的就凶,再往上画看上去就更凶了。”
“你哪里长的凶?”
“你看,我眼尾向上,嘴角向下,一脸不高兴。”
“哧,不笑的时候是有点,但是我觉得挺好的,长的有特点,不容易丢。”
“谢谢啊,我就当你是夸我。”
我俩就这样一路聊着,也没做自我介绍,没有任何尴尬,没有费力的想着接话,就这样随意的聊着,好像从前就认识一样。
前面的女老师时不时回过头来问些有的没的,但也并没有加入我们,或者说是,并没有能够加入我们。
高淳离南京市区不算远,我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大家下车后,都抱着速写本,开始寻找合适的写生地点。我和肖潇早有计划,因为这个画要等回去以后再有素描课的时候才交,所以并不着急今天画完,我带了相机,准备把想画的场景拍下来,然后拿回家去慢慢画,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和肖潇一起正儿八经的来春游,机智如我。
沿着高淳老街一路走来,满眼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和淳朴可爱的人们,我拿着相机,漫无目的的乱掐,这会儿我只想赶紧照完然后找个地方去吃饭,早上走的急没吃早饭,已然饿的两眼昏花。正当我对着一个雕花的屋檐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我背后伸过来,扶住了相机。
“你不能乱拍,你看,这样,往这边来一点,把图像放在这里,这样构图是不是好很多。”说话的是刚才坐在旁边的男老师,大概是看不下去我一路乱拍,忍不住过来指导一下。
然而此刻的我几乎完全停止了思考。第一次,有人从背后这样抱着我。
虽然这可能不算是抱,但我被他的手臂包围着,后背能感觉到他的温度,我能闻到他身上一种淡淡的香味,听见他温和的声音,我被包围着,在这个在人来人往的老街上,停留在由他制造出来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空中,整个人都绷住了。
“怎么了?傻啦?你是不是想偷懒,打算拍完拿回去画啊?”他又露出那种笑容。
“啊,嗯……啊,不是!”我愣了一下,赶紧把相机往包里收。
“哧,没事,去玩吧。”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像逗小狗一样。
我找不到一个足够合适的象声词来表示他的笑声,其实就是那种一下子忍不住从牙齿缝里笑出来,然后不会像肖潇一样噗哈哈哈个没完没了,很快就收回去了,留下一个带着一丝包容和一丝小邪恶的眼神。
我想我是沦陷了。那种感觉,并不是怦然心动。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说是心动,心动是怎么个动法,我的感觉完全是原始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什么肾上腺素的作用,一股说不上来的劲顺着后背爬上来,接下来是胃酸,兴奋,反复,难以抑制。
“那是谁啊?”肖潇问。
“啊?谁?”我还沉浸在这一顾莫名的生理反应中。
“刚那个男的啊,是我们学校的吗?”
“哦哦,你说那个,刚才在车上坐在我旁边,好像也是一个带队的老师。”
“哦怪不得没见过,长的不错哎!”
“嗯……”回想一下,他确实长的不错,一米八几的身高,干净的穿着,清秀又不失硬朗的长相,成熟中又透着一点顽皮的气质,还有那个温暖的带着淡香的怀抱……简直完美。
“不错不错,难得有养眼的老师。”
“你……看上他啦?”
“噗哈哈哈哈哈,哪有那么快就看上的。”
可是我就是这么快啊,我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可能是我还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喜欢,并且这件事有没有后续还是个未知数,也许这次活动结束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呢?那就是不了了之的一场春梦。于是我自顾自的享受着把这份感觉藏在心里慢慢回味,并没有拿来和肖潇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