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肖潇是在十年前的一个上午,十二月的南京,还不是最冷的时候,阳光透过画室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十八岁的女孩身上。女孩在和旁边的男生聊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出柔和的弧度,斜刘海马尾辫,没有化妆但脸蛋是正儿八经的白里透红,白色的衬衫外套着一件紫色的宽松毛衣,牛仔裤配帆布鞋,那是我印象中肖潇最美的时候,也就是现在常说的颜值巅峰期。
相比之下,当时的我还是颗卤蛋,矮胖不说,高一军训时晒成的一脸黑硬生生的陪伴了我三年。眼尾向上嘴角向下,不笑的时候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笑起来就像招财猫,就这面相,逗逼潜质百分百,属于那种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句话就让人笑的老泪纵横自己还觉得莫名其妙的那种。
我们的画室是一个两层的loft,单层大约四十来平,一共二十来个学生,都是高考前来突击的,指导老师是本地一所著名艺术院校的教授。每年艺术统考前五个月左右开始招生,名额有限,我从许安然那里听说了这个画室,告诉老爸,于是我那神的上天入地的老爸便通过各种人脉关系,把我塞了进来。
画室的学生大多来自江苏各地,我刚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除了许安然,我们是高中同学,可以说就是因为她,我才走上了艺考的道路。许安然是一个很酷的女孩,短发,穿着松垮,爱听歌,会打篮球,下雨天从不打伞,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淋着,听着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潇洒。最令我崇拜的是,对于将来,她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尽管学习成绩不好,但对于自己的目标,她从不怀疑。而我,则是一个典型的迷茫型半学霸。为什么说是半学霸,其实刚入高一时我还是个正经八百的学霸,然而上了一段时间课以后,我发现很多知识都是和初中重复的,于是开始觉得枯燥无味,然后莫名的爱上了上课睡觉。伴随着老师念经一般的讲课声,我总是很容易就进入梦乡,而且下课铃一打就醒,上个厕所打杯热水,下节课继续睡。这样一段时间后,成绩确实有下滑,但靠着初中那些老本以及满脑子的小聪明,考试的结果却总也还算过得去。至于为什么是迷茫型,其实当时很多同学都是迷茫的,除了个别一心要考清华北大的,还有许安然那样的,其他人大多都和我一样,连大学有哪些专业都搞不清,更不要说选什么专业将来要做什么样的工作了。
然而就在一个周四的下午,在学校组织的绘画兴趣班上,许安然说:我要考中央美院。我的心砰的一下,被她坚定的眼神,更多的被这么美的名字,震动了。那一瞬间,什么北大清华南大同济复旦东南大学一下子就弱爆了。中央美院,这四个字在我心中庄严而神圣。于是我回家对我爸说:我要考美院。我爸说:好啊。后来我就来到了这个画室,带着满腔的热血,做为一个只会画美少女的菜鸟,开始了我的考前突击。
我并不是一个擅长开场白的人,所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并不是很快就能交到朋友,我总觉得像“你叫什么名字啊”这种问题问起来特别别扭,好像大人提问小朋友时才会这么说。但今天我是带着任务的,我必须要主动认识肖潇。
刚一进画室,我就注意到了新来的女生,因为站在阳光下,因为是美女,因为皮肤白,因为脑门大,因为笑起来甜,因为在和陈浩聊天。陈浩是我们画室的大神,上午画素描时大家都在一楼,因为只有一个模特,下午画色彩,老师就把他单独安排在二楼的一个角落,单独命题给他。哦,也不能说是单独,和他一起的还有许安然。我知道,许安然喜欢陈浩,在学校时她就跟我说过,她喜欢上了画室的一个男生,他是天才,很会画画,人也很好,很照顾她,但是他有女朋友了,是他同班同学。我想许安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但这会儿大敌当前,自然会有些不安。
刚放下工具箱,手机就震动了,掏出来一看,许安然的信息。窝去,一毛钱可以干很多事情,都在一个屋里干嘛还要发信息?我莫名的看向许安然,她甩给我一个杀气腾腾的表情,我赶紧低头读信息:
“你帮我问下那个女生是不是陈浩的女朋友。”
这任务,有点艰巨,但头一次参与这样的事情,我有种终于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兴奋。于是趁中途休息时,我走到肖潇旁边,正好听见她在问陈浩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于是我壮起胆子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对面有个商场,二楼都是吃的,中午我们一块儿去吧?”“好啊!”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傻,她估计想和陈浩一起吃饭吧,怎么会答应和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卤蛋一起呢?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一种神奇的感觉油然而生,我觉得我挺喜欢这个姑娘,如果她真是陈浩的女朋友怎么办?我该帮谁?
终于等到中午下课,我带着肖潇一起来到了画室所在小区对面的商场,一路上我们话不多,但也不觉得尴尬,人家说,合的来的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即使一直不说话,也会觉得很自在。
“我叫肖潇,你可以叫我笑笑,同学都这么叫我,你呢?”
“孙路,但你别叫我路路,太娘了……”
“哈哈哈哈”
就这样,我们完成了互相介绍。
笑笑真的很爱笑,当我经过一番漫长的纠结,终于问出“你是陈浩的女朋友吗”这个我不得不问的问题时,她老人家笑的一口锅盖面差点喷我脸上。“怎么可能,哈哈哈哈,我们是同学。”笑笑边找纸擦嘴边回答道。“哦哦,我看你们认识,又一直在聊,还以为你是她女朋友。”我心想得赶紧解释一下,别让她看出我的目的。“他女朋友也是我们班的,挺好看的,关键身材好,萝卜腿。”笑笑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着。“萝卜腿是什么样?”“就是胡萝卜那样啊,上面粗下面细,很匀称的那种。”“那为什么不说胡萝卜腿啊,万一是水果萝卜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很多年以后我看了一本书,书上说其实真的和你互补的人并不是一个和你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而是一个能够发掘出你性格中隐藏的一面,让你和他在一起时能够释放自我,成为一个更完整的自己的那么一个人。我想,笑笑就是那个人,她让我变得更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