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不愿意。因为我穿越以后待在皇宫里时间长了,所以对大安有了归属感了吗?
我唯一关心的就是小土豆,可是当天下午,那个任务就消失了。我伤感了那么一会儿,却觉得我连小土豆的脸都想不起来了。我却有一种刚刚扎入土壤的根被拔掉的错觉。
罗德尔成带我沿着平原大道一直往南走,天气愈凉。他打猎是好手,手也巧,到了镇子里就用自己打的鹿给我做了一套鹿皮帽子和手套,也换了一身暖和的衣裳。
我本来就不是大安人,而我穿越来的目的只是游玩。罗德尔成大大满足了我,游山玩水,欣赏大好山河,生活上他也照顾我,我也迁就他。数日相处下来,我就便觉得再回大安的皇宫也太没趣了,如果可以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当然我并没有爱上罗德尔成,除了第一天他说了几句调戏我的话外,其他时候他都对我规规矩矩。我和他更多的时候像是兄妹,我也有过隐约的不安,非亲非故他为什么如此照顾我。但是这些不安很快在快乐中湮没。
我也试图去照顾他,但是我几乎什么也做不了。打猎做不好,烤肉烤不好,甚至他教我用刀割鹿皮,我也做不好。他哈哈哈大笑地看着我把鹿皮割坏了好几次。
第七天,日头最高的时候,他带我来到一座小镇子。这里已是边陲,镇子越来越小,难得这一座稍大一些,但也不过两条主街,街上行人寂寥,只是不少房子外头都挂着各类小商品卖。
城墙修得高大,但虽有士兵在城墙上,他们却懒得巡视。士兵们连盔甲也没穿,拄着木矛靠在墙头大声聊天。
我们骑马进城,他们也不过遥遥喊了一句:“哪来的?”
罗德尔成指向北面。士兵们点点头,又问道:“做什么的?”
罗德尔成指着挂在马后的两只野鸡。士兵们又点点头,大概以为他是猎户。
这种几乎算不上审查的盘问就这样草草结束,我们进了城。
罗德尔成下了马,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我慢慢走。土道上一刮风就灰尘扑扑,这里的房子也都是暗淡的土黄色,和空中飞舞的沙尘一样,甚至有种它们也在飞舞的错觉。
这里的人也都无精打采,黄沙中,冰冷的黄沙中是长不出粮食的。越往南,这里的树木越少,到这座城这里,都只有脚踝高的野草。三日前还有鹿,牛和野羊,再往南,就只有夜晚所听的狼叫,还有兔子和野鸡,不多也不多了。
这里的人能靠什么生活呢?矿产!
家家户户墙上挂着一串串石头,他们用绳子把那些石头系起来挂着,都是拳头大的石块,有黑色的煤,有大块的被包括在石块里的只露出一半却带有光彩的金银,还有一些玉石。
老妇人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奶娃娃,娃娃手里拿着几个小石子在玩。
见我和罗德尔成走过,老妇人嘶哑却大的嗓门用带口音的话喊了句什么,我没听太清楚,像是问我们要不要买煤。
罗德尔成笑着和我解释这里的习惯。我听了个半懂,大致是类似于赌石。在盛夏,这里暖和起来的时候,也是个大镇子,有很多来人这里买石头。
当然,那些看起来外露金银的石头不一定是好的,有可能只有薄薄的一层,内里都是石块。有的不起眼的石头,凿碎了却可能有金子。
现在不是旺季,也没什么好石头,便宜的石头不过三五个子可以玩一次。
我当然说好,想试试看,也是觉得那老太有些可怜,坐一日也赚不得三五个子,之前和庆王出门,每日花销都要数两,十个子才一文,一千文才一两。这老太太就是一天赚十文,也要三个月才赚得一两啊。
罗德尔成拿出一文,和老太太讨价还价,要买三块石头。
我忙说不要三个,两个就好。
罗德尔成又开始笑我。老太太没有牙的嘴抿着,嗓门倒是一样大,只是成日风沙里干渴得嘶哑,她用模糊不清地方言谢了我,从绳子上解下来两块最大的石头给我。
那石头看着有我两个拳头大,却有数斤沉,我都抱不动。
罗德尔成也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和老太说了几句,老太放下奶孙子,进屋拿了个大锤头出来。
“这干嘛?”
“砸石头。”罗德尔成笑道,“看着吧,很有趣的。”
老太拿着锤子出来要砸石头,四邻八坊也有闲人——也都是带孩子的老太太,出来看我们砸石头。
在老太太们的议论纷纷中,罗德尔成接过锤头,用力捶向第一个锤子。
咚一声,好像整个地面都被震响了一般。
老太太们嘿嘿乐,一致称赞罗德尔成。
罗德尔成得意地对我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再砸下去。
连砸了十几锤,那石头才彻底被砸开,变成了些石头沫子,里头啥也没有。罗德尔成依然笑嘻嘻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把蓬蓬乱的头发往后挠了挠。
那些老太太们跟着摇头晃脑,还有人指着自家墙上的石头和罗德尔成推荐。
罗德尔成看向我,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
我说:“不要了。就这一块吧。”
砸石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有趣,而且他也砸得挺累,我不希望他这样来哄我开心。
看着那些开心的老太太们,我也被感染了,看着罗德尔成在阳光下沙尘中挥洒汗水,他开朗的笑容。
但是这种开心始终和我隔着一层,就像是我隔着屏幕在看电视一样。我不属于他们,我知道这一点。
罗德尔成举起锤子又砸了第二块石头,依然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失落,我也没有失落——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没有期待。
那些老太太们倒是摇头晃脑地表示可惜,可我们都不在意。
罗德尔成说:“带你来这里,是受人所托,见一个朋友。”
“恩,你说一次。是谁呢?”
罗德尔成摇头笑了笑,说道:“那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希望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