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大厅里，紫薇浑然不觉，正唱得出神，金琐在一边侍候着，小燕子在打瞌睡。其他的太监宫女，都早已睡了。
金琐推推小燕子，低声说：“大家都睡了，你也去睡觉吧！我陪着她！”
“我不困！我喜欢听她唱！”小燕子朦朦胧胧的说。
紫薇唱得哀怨苍凉：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
山水迢迢路遥遥。
盼过昨宵，又盼今朝，
盼来盼去魂也消！
梦也渺渺，人也渺渺，
天若有情天也老！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风雨潇潇愁多少？”
这样的哀怨的歌，只怕不是紫薇一个性窦初开的小丫头能想的出来的吧。只可能是紫薇的娘，夏雨荷教她唱的，也不知道紫薇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想到的是她娘还是她自己呢？
我抬头去看皇上，皇上被这样凄婉的歌声深深的吸引了，不禁伫立静听。表情里有太多的回忆和思念。那份深沉我只在他面对先皇后的遗像时见过。
紫薇唱得专注，皇上听得专注。紫薇唱得神往，皇上听得神往。紫薇唱得凄凉，皇上听得凄凉。紫薇唱得缠绵，皇上听得震动。他边听边不自觉的向前走去，直到来到紫薇的窗外。
我终于还是知道皇上应该是爱过夏雨荷的，否则他不会有那么的向往表情。还真是多情的种子。也不知他这一生都爱过多少人。我又算什么呢？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同个死人比。可我忍不住呀！同一个死人比，我是永远也比不过的。在她死去的那一刻起，她的所有的好，都会印在他的心里，而对于我这个活人来说，我有太多的缺点，有太多没法比的地方了。除非有一天我也死了，否则。。。。。。
紫薇唱完，心事重重，幽幽一叹。
窗外的皇上听了，也不自觉得跟着重重一叹。我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好了只在门外看看的，这下是要让漱芳斋里的人发现了。有小路子在一边看着，我也不好不给皇上面子的，仍下皇上一个人离开，只能默默的站在皇上身后。
发现就发现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由他去吧。
果然，听到这声叹息，小燕子睡意全消，像箭一般快，跳起身子，直射门外，嘴里大嚷着：“你是人是鬼？给我滚出来！半夜三更，在我窗子外面叹什么气？上次没抓到你，这次再也不会放过你了！滚出来！”
皇上还没在回忆中完全清醒过来，见小燕子飞出来，他也没想着要离开，依然直直的站在那里。
小燕子“砰”的一声，撞在皇上身上。
这一撞到是没把皇上怎么样，他轻晃了下身子，却是真的清醒了过来。就见皇上一伸手，抓住了小燕子的衣领。小燕子暗暗吃惊，没料到对方功夫这么好，自己连施展的余地都没有。她看也没看，就大骂：“你是那条道上的？报上名来！敢惹你姑奶奶，你不要命了……”
皇上想也没想就冷冷的开了口：“朕的名字，需要报吗？”
小燕子大惊，抬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朕是那条道上的，你看清楚了吗？”皇上再问。
小燕子噗通一跪，大喊：
“皇阿玛！这半夜三更，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紫薇的琴，戛然而止。抬眼看金琐，不知道是该惊该喜。
我看着眼前的众人，真是够乱了。“好了，皇上！您快进去吧！别把格格吓着了。”
皇上点了点头，先一步走了进去。
他独自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里。我默默坐在一边陪着。看着三个姑娘，如同小蜜蜂一样忙着服侍他这个当爹的。
小燕子先到里面去拿了个靠垫，金锁忙着端来了几种小点心，紫薇在一边细心的泡着茶。皇上不时四看，室内安安静静，温温馨馨。几盏纱灯，三个美人，一炉檀香，一张古琴。这种气氛，这种韵味，再也找不到小燕子那乱七八糟的漱芳斋的影子了。我连看的都有些醉了。小燕子跟在皇上身边，忙东忙西。紫薇，金锁更是兴奋得不得了。
“皇阿玛，您怎么一声也不吭，也不让小路子通报一声，就这样站在窗子外面，吓了我一大跳！”
皇上笑笑，问：“小邓子他们呢？”
“夜深了，大家都困了，我叫他们都去睡觉了！”小燕子说：“要让他们来侍候吗？”
“不必了！”
皇上接过紫薇手里的茶，又转头看看桌上的琴，再凝视忙忙碌碌的紫薇：“刚刚是你在弹琴唱歌吗？”
“是奴婢！”
“好琴艺，好歌喉！”皇上笑得慈祥的真心称赞。
我再仔细看紫薇。好一个标致的女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眼如秋水，目若晨星。再加上多才多艺，也难怪当初皇上会对她娘动了真情了呢！
“这是西湖的碧螺春，听说皇上南巡时，最爱喝碧螺春，奴婢见漱芳斋有这种茶叶，就给皇上留下了！您试试看，奴婢已经细细的挑选过了，只留了叶心的一片，是最嫩的！”
皇上呆了下，好像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深深看紫薇，接过茶，见碧绿清香，心中喜悦，嚼了一口。
“好茶！”他盯着紫薇：“刚刚那首歌，你愿意再唱一遍给朕听吗？”
“遵旨！”紫薇行礼，金锁也拿过一杯茶放到我的面前，我对她笑了笑，同样拿起杯，放到唇边尝了下，只是我却尝不到这茶中的味道。必竟没有那份依恋和缠绵！
紫薇从前走到桌前，缓缓坐下，拨了拨弦，就扣弦而歌。
皇上专注的听着，专注的凝视紫薇，这样的歌声，这样的人！多么相似的画面，这个情景，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啊！
紫薇唱完，“奴婢献丑了！”
皇上出神的看着紫薇，就如同在她的身上能看到别一个温柔的女子一样。他柔声的问：“谁教你的琴？谁教你的歌？”
“是我娘……”紫薇警觉到用字不妥，更正道：“是奴婢的娘，教奴婢的！”
皇上叹口气，慈祥的说：“怪不得小燕子总是‘我’来‘我’去，这个‘奴婢’这样，‘奴婢’那样，确实别扭，现在没外人，问你什么，直接回答吧，不用拘礼了！”
“是！皇上！”
“你娘现在在哪儿？怎么会把你送进宫来当差呢？”
“回皇上，我娘已经去世了！”紫薇黯然的说。
“哦！那歌词，是谁写的？”
“是我娘写的！”
“你娘，是个能诗能文的女子啊！只是，这歌词也太苍凉了！”皇上不无感慨的说。
紫薇鼓起勇气说：“我娘，是因为思念我爹，为我爹而写的！”
“哦？你爹？”皇上怔了怔更加黯然的低语着。我也在心里一叹，皇上呀，皇上，你这又是何必呢？明知道是你的亲女儿，认下就是了。这么为难自己，干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