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更,弯月悬空,明星闪耀。
东方边陲小城,天霁城。
天霁城四大世家之一的钟离世家。
钟离世家外院,一道黑影静静从马厩中现出身形,每一个动作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吓到马匹而引起嘶叫。害怕吵醒他人,自己会受到一番训斥。钟离世家会这么早起的只有一人,便是杂役楚天。楚天因为身体瘦弱,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丑陋异常;加上孤身一人,而经常受到钟离府杂役的欺辱打骂。
楚天走出马厩,低着头木讷的双眼四处快速偷看一圈,微明中不见一个鬼影。紧了紧身上残破的单薄麻衣,微微抬起头,快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楚天瘦弱的身影开始忙碌起来,收拾外院内已被人放到门外的便盆,大大小小,肩扛手提,倒入茅厕,然后清洗便盆,放到一处。对于肮脏,恶臭,楚天已经习惯,已经无视。忙忙碌碌一个时辰,不敢停留,扛上扫把快速进入内院,开始清扫,眼睛不时偷看内院中优雅的精致。平时楚天是不允许进入内院的,打扫的工作也不是楚天能够做的,楚天只是被人强迫,在无人时替别人工作,才敢进入内院。但每次进来,楚天都是提心吊胆,若被内院人发现,免不了一顿毒打;若是不来打扫,又将受到杂役更加凶狠的打骂。楚天深知杂役们的手段,不敢不来。
内院扫完,扫外院,每一个角落都要认真清理,不觉又过一个时辰,天已微明。放下扫把,忙忙跑向后门。
后门处,两个五大三粗守门的仆从倚靠门边睡得正香,楚天不敢叫醒他们,悄悄上前,想要打开后门。脚步声吵醒门右仆从,仆从慌慌张张站直身子,怕是领导视察,待偷看一眼,发现是楚天,心中燃起一缕无名之火。楚天未发现吵醒了守门仆从,仍蹑手蹑脚去看门。
“小混蛋,你要干什么?”守门人低吼一声,同时上前一步,一脚踹向楚天,楚天瘦弱的身体哪能扛得住如此重击,翻滚着跌下石阶,骨头撞在石面上发出‘当当’地响声,若两石相撞。楚天蜷着身,不敢抬头,满是伤疤的身体擦破多处。守卫看着如同死狗一般的楚天,火气也就消了,看了看天色,对另一名也醒来的守卫说道:
“快到时辰了,回去睡觉吧”
“后门可不能没了人”另一名摇头答道。说完打了个哈欠,看到倒地的楚天,想到什么,脸上一喜,走下石阶,拉着脖领一把将楚天提了起来,扯到门边,笑道:“这不就有人了”刚刚打楚天的那名守卫,看向楚天,恶狠狠地恐吓道:
“小子,你要是敢离开半步,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楚天听了,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做声。两名守卫回去睡了,楚天站着不敢动。
“有人在吗?我是城东送菜的王老头”卑微的声音夹杂着轻叩大门的声音传入门内。楚天忙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名满脸皱纹的老人,老人低着头,偷偷瞟了一眼,见开门的是楚天,腰板一挺,头一抬,口中说道:
“怎么这么久?让我在这等你这么长时间?”楚天不做声,被两名守卫耽搁了,误了取菜的时间。
“傻站着干什么?快搬进去”王老头见楚天站着不动,出声喝到;小老儿心中畅快无比,除了楚天,王老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谁这么说话。楚天艰难地搬起一个个箩筐,运到门内。这些本来也不是楚天的工作,管饭菜的杂役想要偷懒,逼着楚天来干。王老头一动不动,看着楚天颤巍巍将七个大箩筐从车上搬进院内,然后赶着牛车离开了。楚天转回院内,重新划上门,看着七个大箩筐,不知该怎么办好。正犹豫间,管理米菜的后勤老李走了出来,见楚天站在那里发愣,挥手就是一个大巴掌,楚天枯瘦的身体横着倒在地上。
“小杂种,还不快点把菜送到里面去”老李吼道。楚天左脸肿起,脑袋发晕,起身不得。
“浪费粮食的小杂种,别给我装死”老李说完,上前狠狠踢了楚天一脚。楚天强忍着疼痛,爬起身,走近箩筐,搬起一个向院内走去。枯木般的小腿上青筋暴起,蹒跚着向前走着。老李在后面跟着,口里絮絮叨叨,不时给楚天一脚,催他快行。
一刻钟后,楚天将七个箩筐搬完,无力地走回后门,瘫坐在石阶上。刚刚坐下,又是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送柴的”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楚天起身,收了一旦百斤多重的柴木,强拖着走向厨房。然后将木柴折断,劈碎,一直忙到太阳升起。
众杂役开饭,楚天在旁伺候着,一次次将到嘴边的唾沫咽回肚里,强忍着不让涎液流出来。等杂役们吃完饭,楚天开始收拾,将剩饭剩菜归拢到一个木盆中,趁人不备大吃特吃几口,见有人进来,忙去刷碗洗盘。杂役们不允许楚天吃他们剩下的饭菜,认为晦气,抓到免不了一顿毒打。楚天又偷吃几口,略微填了点肚子,剩饭便被杂役拿走了,一半拿去喂了狗,一半拿去赏了府外乞丐。楚天收拾完,在厨房中捡些被杂役遗弃的腐烂菜叶,吃了充饥。还未等吃饱,就又被人拉走干活去了。
“丑八怪”楚天正拿着草料去喂马,几名十岁左右的小孩高声喊道,楚天不理,继续走着。几名小孩呼呼跑到楚天身前,拦住去路。因为楚天全身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痕,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小孩们都叫他丑八怪。
“还跑?找打”一名较高的喊了一声,抬腿踢了楚天一脚,其余小孩也跟着踢来。楚天扛着马料被几名不及胸的小孩踢打。
小孩们踢了一会,累了,停了下来。
“窝囊废,过来”较高的小孩瞪圆小眼,喊了一声,拉着楚天向一边走去,其余小孩或推或拉,把楚天带到一处大树下。
“把那几只小鸟拿下来”小孩们指着五六米高的树上,看着楚天命令道。树上有几只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楚天哪里会爬树,扛着马料犯难起来,若不上去被小孩的父母知道,又是一场劫难。
“快去”较高的小孩踹了楚天一脚,其余小孩也起了哄,你一脚我一脚,把楚天踹到树下。楚天只得放了马料向上爬去,龟速向树上爬去。
几分钟后,眼看便要够到鸟窝时,楚天身体突然一软,手一松,直直跌下树来,一声脆响,胸中一闷,脑袋一晕,楚天昏了过去。小孩们将楚天从那么高摔了下来,以为楚天死了,怕家长责骂,四散跑开了,一溜烟没了踪影。
手臂的巨痛刺激着楚天,呻吟着醒了过来,全身疼痛,右手折叠,若能动,可以抓住自己小臂,楚天闷哼了几声,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脸色苍白无比。
“小畜生,敢躺在这休息?给我起来”马夫迟迟等不到草料,寻了出来,见楚天躺在地上,上前踢了一脚,大喝一声,将楚天拉了起来。马夫一松手,楚天再次瘫倒,马夫又踢了两脚,再次拉了起来,将一捆马料直接压在楚天肩膀,楚天翻着白眼向前走着。
楚天未等到达马厩,就再次晕倒过去,无论马夫怎样踢打,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呼吸微弱,脸色白如纸,身体不断抽搐。马夫见楚天如此,吐了口唾沫,骂了两句,自己背了草料慢悠悠离开了。
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外院都知道楚天躺在那里,快要死了,却无人去问,无人去管。一个时辰后,钟离家守卫,将楚天扯腿拉出钟离府,向天霁城西走去,对于这个差事,两名守卫是百般不愿,将楚天扔到乱坟岗,匆匆离开。
“堂堂混沌子,如此窝囊!”一声大喝,楚天睁开双眼。被眼前景象吓得一呆。灰蒙蒙的天,数条铁索悬浮在空,无数黑雾般的人影走在铁索中间,脚下血红色的河流奔腾,翻卷,不时将黑色人影卷入血河。惨嚎声响彻这方天地,震颤心灵。
“黄泉路,莫回头!”一声威严地喝声,一道满是荆棘的血色藤条从天空挥下,打在楚天身上,楚天浑身抽噎,剧痛难忍。
“混沌子!”叹惋的声音响起,楚天眼前场景一变,黑与红的世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光亮。
“混沌生,千重苦,万重难,向前行,莫回头,定心念,成大业,容混沌,控天地”柔和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如歌如诉,一连几遍,楚天只记住了‘向前行,莫回头’,其余混沌什么的,楚天根本不知为何物。
冷风吹过乱坟岗,冰冷地露珠顺着楚天脸上流下,浸湿他那残破不堪的衣服。寒冷刺激楚天的肌肤,楚天缓缓睁开双眼,疼痛、饥饿、寒冷同时袭上心头。楚天想要起身,试了几下没能动弹分毫,躺在地上大口吸着冷气。楚天想到刚刚梦中,以为自己死了,可以不用再受这人世间的折磨,本以为解脱了,没成想只是南柯一梦;至于后面楚天就记不太清了,只有‘向前走,莫回头,定心念’不断在心间回荡。悲悲惨惨的一生终于快要结束了,楚天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容身这乱坟岗或许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来的正是时候”一个阴冷的声音被森森凉风吹入楚天耳中,楚天睁眼循声望去,一个隐身在黑袍下的黑影一步步向楚天走来,一步数十米,两步便到楚天身前。
“还记得老夫吗?”黑袍人抬起头,露出惨白枯瘦的脸,彷如骷髅,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容。楚天先以为是鬼魂之物,心中害怕,但想想自己也是将死之人,大家都是同道,便不害怕,静静等待,他对世间已没有任何留恋。等看清黑袍人的模样,楚天瞬间惊恐万状,本无力移动的身体,猛然向后移去,断臂柱地,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逃去;断骨刺穿皮肉尚不知觉,满心只有恐惧,只想着逃离。这个恶魔还是找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