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般潺潺淌过。
十岁时,她经历了墨祠洗礼,解封了墨心,实力登时突飞猛进,一举从灵武境突破到灵气境五层。而后又参加了丹殿选拔,优秀的丹道天赋惊艳全场,从而被深处丹殿的恩师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并为她赐名“无垢”。
从那以后,她换了修炼的场所,换了修炼的同伴,也终于可以盘起腿来修炼灵诀了。她达成了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追上了他的背影,甚至还超越了他的步伐,但却并没有太多欣喜的情绪。偶尔修炼的间隙,也总会想起他的背影,或孤独的,或无奈的,或让人心安的各种各样的背影。
一直以来,她都是追逐着他的背影不断努力不断成长,即便是解封了墨心,首次超越了他后,也依然没觉得自己会比他更强大。她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一年之后,经过了墨祠洗礼,他一定会再次超越自己超越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仰望着他的背影!
但世事,往往无常。
一年之后,他也经历了墨祠洗礼。但无论长老们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通过墨祠祖灵寻找到他的墨心。于是他成为了墨家首位身负浓厚神族血脉,却没有墨心的墨家弟子。曾经的墨家第一天骄,一时之间地位一落千丈,变成了墨家第一废柴。
他从墨祠出来时,她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复杂,有些许的失落,但更多的却像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她无法读懂那种眼神的含义,但是她知道,他此时此刻,也许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和鼓励。
自此,四年间,她与他没有了多少交集。
恩师很严厉,既教导她的境界修为,又传授她丹道造诣。为报师恩,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努力着,前进着,不得片刻喘息,却再也没有当初追赶他的脚步时,所拥有的坚定的信念和简单的满足了。
她也曾偷偷去找过他,但每次都没有见着他的面。后来她才知道,他经常悄悄溜出墨家,去墨城外城游玩作乐,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莫名的,她有些惋惜和难过。
后来有几次终于碰见了他,每次她都忍不住用讽刺的口吻同他对话,内心深处却是极希望他能因此受到激励,从而洗心革面振作起来。但每次均不得其法,最后每每都是不欢而散。
渐渐的,他与她终于变得陌生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亲切,每次见到她也都绕道而行远远避开。
她很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骤然失却了一样。
直到前不久,她终于完成了恩师为她制定的五年修行计划,受令着手准备安排七圣大会事宜。马不停蹄地修炼了五年光阴,她终于获得了一段宝贵的休息时间。
当时她的第一个想法,不是什么七圣大会,而是去找他,哪怕不说话,能见到他也就满足了。当时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在她的人生轨迹里,已经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
重新的相处,让她很是开心和满足。而当他说起与另一个女孩“赤裸裸”的信任时,她也会吃味,也会发小脾气,回到墨家赌气似的闭了关。闭关时,她每每想及此事,又有些后悔起来,又有些想念起他来。三心二意之下,闭关修炼自然一无所获。
昨日出关,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师傅,而是先去找了他。却未曾想到,竟尔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他纳妾了。
墨家规矩森严,天骄也好,普通弟子也罢,都无法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均由墨家家规和父母师长来决定。像她这类资质卓绝的天之骄女,按家规不得嫁他人作妾,男方亦不得有妻妾子女。也就是说,谁想娶她,就得做好一生只娶她一人的准备。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男方若是比她还要天骄,纳妾之事也是可以商榷的。总之,墨家的婚姻大事,讲究实力,讲究门当户对,你嫁的人、你娶的人只能是天骄,不能是废柴。
他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够资格。但是她不在意他现在是废柴,心底深处甚至一直相信他能振作起来,重回巅峰!但如今,骤然听到他已经纳妾的消息,她只感觉心痛的难以自已,以前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天长日久积淀起来的心意,也随着心碎的痛楚渐渐明晰起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然喜欢了他。
望着那一轮清冷的月,她一时间竟尔有些痴了。
在月光下一处黑暗的角落里,墨栖桐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
冷风呜咽而过,不知卷起了多少伤愁。
次日,墨无垢前往丹殿,拜见师傅墨栖桐。
简单对答过后,墨栖桐突然淡淡一笑道:“无垢,为师瞧你眉宇紧皱,似是有心事?和为师说说。”
墨无垢心中暗惊,急忙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啦,无垢哪有什么心事!”
墨栖桐“哼”了一声:“还想瞒着为师么?”
墨无垢只觉得师傅是在诈她,所以才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她自然是死不承认了:“哪有啊!无垢不敢欺瞒师傅!”
墨栖桐见她不承认,心中一叹:“女大不中留啊!哪像小时候,什么都和我说。”
墨栖桐不再追问,而是说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为师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吗?是逃避。逃避是一种怯懦,是一种软弱。逃避会让你丧失勇气和自信,丧失成为强者的信念,丧失一切值得珍惜的东西。为师想要告诉你,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你都不能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你迟早都要面对那些你逃避的东西,这是每个人的宿命。为师希望你,凡事要勇于面对勇于争取,不要顾忌太多,想做就做,天塌下来,自有为师替你顶着!”
墨无垢怔怔地看着平日里从来都不苟言笑的师傅,想到自己满腹的心酸和委屈,眼眶不由地红了起来。
“师傅!呜呜,我……”
墨栖桐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别哭,有什么心事,你大可和为师讲,为师会尽力帮你的!”
清晨,墨家通仙广场。
众墨家弟子小心翼翼地忙碌着,噤若寒蝉地屏住呼吸,走路都踮起脚尖,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盖因通仙巨柱前不断散发着一股冷若寒冰的气场,凉入骨髓的感觉弄得他们心里毛毛的。
嗯,那是墨无垢所在的位置。
今天一大早,墨无垢就来监工了。一个马屁精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请安,结果就被发配到驯兽场清理蛮兽粪便去了。
众人见状自然是埋头干活,连互相交谈都不敢了……彼此交流只能依靠手语。
譬如,一个墨家弟子手舞足蹈,向旁边的同伴传达着心声:“无垢大小姐怎么了这是?昨天情绪就不好,今个咋还变本加厉了?不会真像传言所说,废柴师兄偷取了她的贴身亵衣,而后被墨冲师兄揭穿,她恼羞成怒,这才情绪失控的?”
同伴挤眉弄眼,同样用手语回敬:“谁知道呢!反正好多人都是这么说的。我看啊,无风不起浪,这事八九不离十!”
“废柴师兄太牛逼了!我辈楷模啊!”
“真想问问废柴师兄,无垢师姐的贴身亵衣是什么款式颜色,嘿嘿。”
这时候,一道冰冷的呵斥声打断了两个猥琐男的交流:“你们挤眉弄眼的在干什么!也想去驯兽场不成?”
“呃……”
两人慌忙重拾手里的活计,做出一副努力干活的认真模样。
墨无垢冷哼一声,缓缓坐在太师椅上,神态威严地品了一口嫏嬛润灵汤。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位墨家弟子小心翼翼凑到近前,小声道:“回禀无垢师姐,墨无心带到。”
闪了闪身,露出身后一脸无奈的墨无心。
墨无垢好似没看到他一样,眼皮抬也不抬,慢条斯理地抿了抿润灵汤,一言不发。
墨无心见状,上前一步道:“不知无垢师姐有何吩咐?”
墨无垢道:“你也是墨家一员,七圣大会如此盛事,你怎么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啊?从今个开始,你去为七圣莲台补充灵气吧!”
墨无心苦着脸道:“不去不行么?我这点低微道行,恐怕力有不逮……”
墨无垢闻言大怒,拍案而起:“我现在是墨家执事,负责督导七圣大会准备事宜,哪能容你讨价还价!”
墨无心无奈地摊了摊手,看着一脸公事公办的墨无垢,心中也有些难受。
男女间的那点事,大抵都具有互相伤害的属性吧!
墨无心叹了口气。只好混入一众灵力境弟子中,为七圣莲座补充灵气。
七圣莲座悬浮高空,乃是七圣大会各宗派掌门人的宝座。这等灵物对灵气的消耗极大,为保证莲座的稳固,需要多名墨家弟子不间断地提前输出灵气,贮存于莲座中,因此对于灵气的控制以及持续性具有较高的要求,故而周围输出灵气的弟子皆是灵力境。墨无心这个灵气境三层的家伙乱入其中,自然是极为吃力的。
墨无垢看着笨拙而吃力的墨无心,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又恢复正常。这是师傅给她出的主意,欲擒故纵之计。墨栖桐认为,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同墨家家规以及长老们抗争,那是两人郎情妾意之后的事;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墨无心这根木头拿下。至于他那个侍妾,只要拿下了墨无心,让他休妻休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如今很显然,墨无心不喜欢墨无垢,但要说完全没有感觉,却也未必。现今让墨无垢对他变换了一副态度,冰冷勿近却也不让他脱离她的身边,时间一久,他自然会心中痛苦无法接受。等到时机成熟,再给他点甜头,他说不定就会拜倒裙下了。
男人嘛,只有让他感觉到痛了,他才会懂得珍惜。
此后的两三天,墨无心感觉很煎熬。他的灵气来源于千寻,千寻去随丹霸修炼丹道至今未归,他的灵气自然得不到补充;每天还要不间断输出灵气,内视墨胆,灵气也即将枯涸了……他也曾向墨无垢陪了个不是,也曾据理力争过,软硬兼施过,但是无果,墨无垢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留情面,一副赶尽杀绝的姿态。
其他众墨家弟子这回没有嘲笑他,看到他饱受煎熬的凄惨模样,反而满是同情。
“瞧瞧,这就是得罪无垢师姐的下场……”
“噤声!你也想变成他那么惨?”
拥有上千号墨家弟子的通仙广场,这两日来一度鸦雀无声,而七圣大会的准备事宜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态度端正效率奇高。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千寻,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