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宇都京城,再次飘起了大雪。
上个月大雪之****出阁,她在城外苏醒,却受尽世人嘲笑。
而今,她再次穿上嫁衣,成为她的王妃。
繁华的京城吹吹打打,漫天红锦,鞭炮声响遍城中每一个角落,街上挤满人群,议论纷纷,有叹息有哭泣,有为这一代战王惋惜,他曾经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定国第一美男,多少女子趋之若鹜。他曾经是他们的神,他们都瞻仰他。
“真是可惜了,钰王如今没了王妃,如今却要娶一个没了清白的破鞋为妻。”一个老头摇头叹息。
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却说:“无颜女配一个残疾王爷,世间绝配。”
一个商贩赞成道:“就是,钰王如今无权无势,双腿残疾,不能人道,哪家小姐还肯嫁给他受苦?”
老头怒指他们骂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别忘记了当年钰王当年为夜宇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给夜宇国带了了安宁,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他不但文韬五略,才貌双绝,战场上,更是决胜于千里之外。”
“老爷子,别和这些人生气,他们都是忘恩负义之人,那还记得钰王的功劳。”一个壮汉一把拉住那老头子,拖着离开。
“真是世间人情冷暖啊,钰王,如今双腿残疾,还要娶这没了长公主玉蝶的破鞋为妻。奇耻大辱启齿大怒呐,苍天,你为何不开开眼,为这个好人讨公道?”老头子悲痛交加,为钰王感到惋惜。
更多的百姓都颜面流泪,钰王在他们心中,是神,是不可触犯的神。
“老爷子,如今钰王才三十,定然能将双腿治好的。”那壮汉也是惋惜不已,轻叹安慰那老头。
“若能治好,他早就站起来了,岂能等到今日?就连雪峰上最有名的雪莲都治不好,只怕是无望了。”那老头狠狠拍着膝盖,痛心疾首。
“钰王府吉人自有天相,那些纷纷离去的女子不过是贪图他的权势地位,不要也罢。”
“唉……真是老天不长眼啊,钰王是我们的神,老天为何不看一眼?”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一个人仰面悲痛怜祈。
那一刻,夜落烟有种想逃婚的冲动,原来嫁给他,竟会是他的耻辱。
“落轿!”不知行了多远,只觉轿身一沉,四周的喧闹突然消失。一声拖得长长的嗓音穿透重重阻隔,清晰的传到夜落烟耳中。
“请娘娘下轿!”咚一声,她似乎听到有谁用力踢开轿门,而后,一身低沉悦耳的男声便随着被掀开的轿帘传来。
夜落烟暗忖,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是,迎接自己下轿的人,为何称自己娘娘?难道,他不应该是自己的夫婿么?
然而,她在沉默着并未伸手之际,轿外再度传来那人低沉的催促:“属下孤风,恭请娘娘下轿。”
这下夜落烟终于明白,来人确实不是当今的钰王。可他,竟然代钰王踢下了这本该是新郎该踢的轿门,这……
也是,苏陌离双腿不便,自然要有人代替。
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她心中忐忑不安。直至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掌适时地包住她纤细的手掌,他才掠过一丝莫名的安然。
既来之,则安之!
一路由那个陌生的男子牵引着行走,途中越过栏槛儿,跨过火盆,还绕过几从不知何物的障碍,夜落烟有几次险些跌倒,幸好身边的男子总是适时地帮她渡过难关。她看不清四周的情况,看不清两旁那些发出低声窃语的道贺者,她只看到自己的脚,以及旁边一路相随着自己的一双黑色长靴。
“娘娘,到了,”终于,当她身子稳稳立于大厅之内,身边的孤风放开了夜落烟的手,恭敬而坦然:“娘娘,属下告退。”
“谢谢!”当手被放开的刹那,夜落烟只觉周身的一切都空了。空空荡荡到,什么都没有。
然而她却不知,她轻轻的一声道谢,让孤风身子一震,而后便如同这外边的风一样,悄然息退。
四周的一切都被隐隐的红遮住,看不见,也看不清。
夜落烟静静的立于热闹的大厅之上内,等着的,是她未来的夫君。
“哈哈……本驸马要来给二妹夫道喜!”一个一身紫色锦袍,面容俊朗的男子张扬无比大步跨进钰王府,他肆无忌惮,张扬无忌,面色还带着幸灾乐祸。
那声二妹夫,好像要让所有人听到,好像在故意嘲笑某人。
大驸马赤轩凌是太平公主夜浅音的夫君,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没少在京城作威作福。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目光唰唰的朝着赤轩凌看去。
长了长公主半个月前早就被废除,,何来二妹夫之说,可他偏偏来给二妹夫道喜,这听上去,分明就是一种讽刺。
“大驸马,你……”孤风怒视着他。
一身火红色,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突然被人推了出来,淡淡道:“孤风,不得对大驸马无力。”听着越来越近的轮椅之声,夜落烟只感觉如千网缚心,让她无法喘息。
一身喜袍的男子少了平日的清冷,平添了几分邪魅之气。
赤轩凌含笑道贺:“恭喜钰王殿下娶得美人归!”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众人皆知夜落烟是破鞋,赤轩凌分明就是讽刺和挑衅。
大红的盖头挡住了夜落烟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对面男的一截喜袍,以及搁在膝盖上的修长有力的手。就是那双手,曾经牵着她走遍大街小巷,登过山,看过日出。
而今,风靡三国,手握重兵的战神钰王,唯有她,被消除玉蝶,命带灾星,大婚失洁的夜落烟站在夜宇王朝最完美盛大的婚礼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呵呵……恭喜钰王大婚,娶的如此娇妻,这点贺礼代表本驸马的心意。”
赤轩凌的目光落在夜落烟身上,就那一瞬间,他微微蹙眉,她的站姿那般优雅美丽动人,她是那个肮脏女吗?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路,他一直派人跟踪她,不可能被人替换。赤轩凌狐疑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那姿态不卑不亢,却似乎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味道,很美。可是他一想到半个月前她满身肮脏的城外醒来,他就摇了摇头。
“谢大驸马亲自来贺喜,玄奕,将驸马的贺礼都收好了!”苏陌离淡淡道,分不出语气中的喜怒。
他身后,一黑衣侍卫黑着脸,闷闷咽下一口恶气,上前去接过那个锦盒。
“虽然夜落烟应该是和亲云漠的公主,不过她和云漠无缘,在本驸马看来,她和钰王更有缘。”赤轩凌张扬大笑,不断暗示着夜落烟是被休过的女人。
苏陌离的脸色依旧从容不迫,淡淡道:“吉时快过了,拜堂!”
司仪的脸色一喜,他是夜傲天派来的人,皇上想看到他发怒生气,好抓住他的把柄,说他对皇上不满,可是这个苏陌离却太过聪明,从不给世人留下把柄。
“一拜天地!”
玄奕推着苏陌离身边,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再鞠躬,却又不像,他至始至终都不愿意看一眼身边这个女子。他看着苍天,在立誓:小樱,你看着,今天的婚礼就是为你报仇的开始。
“二拜高堂--”
他的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笑,看不出他的情绪,还以为他开心,高堂之位无人在座,他们也就那么拜了下去,对着的是红色墙壁以及空空的两张椅,案台之上,香烟袅袅,似乎是对着新人贺喜。
“夫妻对拜!”
这一拜,便注定她的未来将身旁的这个男人生死同命。
夜落烟怔楞了片刻,随即弯身行礼。从此,她便是钰王妃了苏陌离点了点头,看着夜落烟也是微微躬身,那姿态,是傻子吗?那般骄傲高压,她是夜落烟吗?
“送入洞房!”宾客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无声叹息,声色各异,玄奕推着轮椅离开。
赤轩凌盯着那个妖娆美艳的背影,那走路的姿态都那般与众不同,他紧蹙眉,眼里多了一丝疑惑。
相比于大厅的热闹,新房冷清的异常,她安静地坐在新房之内。
洞房花烛夜,凤冠红衣,红罗暖帐,龙凤红烛摇曳生辉。
不远处,苏陌离漆黑如夜的眸子,闪着寒光。性感的薄唇拉扯出一个冷笑,如腊月寒冬的风霜撩过。
“王爷,您揭盖头吧!”红娘抿嘴一笑,眼里全是讽刺之色。她是皇上的人,她还要回去禀告皇上,钰王揭盖头时的脸色呢。
他拿起秤杆,轻轻挑起红盖头,盖头落下那一刻,两双眸子相互直视着。
在对上苏陌离眸子的那一瞬间,夜落烟微微一怔,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娶她的。
房间内所有的都大吸一口气,好美的女子。
“所有人退下!”苏陌离冷冷道,盯着那倾城绝色的脸,今日就是开始。
那红娘很不满意苏陌离的反应,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她要回去禀告皇上,于是福了福身,带着所有人下去。
玄奕在门口赶人,他的语气极为不好:“都滚下去!”
听到门关上那一刻,伸手拿掉那沉重的凤冠,三千青丝垂落,她轻轻摇动了一下,动作优雅,姿态优美。
苏陌离惊讶半刻,俊眸闪过一丝憎厌,看着眼前明明肮脏却纯洁如仙的女人,心中很是不屑:“王妃之位是本王赐予你的,你该知足!以后你就尽管做好你王妃的本分,这钰王府就是你的容身之地,否则,本王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夜落烟心下‘咯噔’一声,被如此无情的苏陌离吓到了。
他怔怔的望着几步之外,一身红袍,眉目冷峻的男子,那样艳丽的红,刺的她眼睛发疼,她没来没想过他的身上还会出现这样一种颜色,让她心碎的颜色。
木槿……槿……她想开口唤他,话到唇边生生梗咽。
她该叫他什么?木槿?还是陌离?还是钰王殿下?
她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原来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
良久,她咽下心中所有的悲哀“她的声音冰冷而颤抖,语气极尽讽刺,”你为何要娶我?
“这不是你和皇兄想要的么?不让你们高兴一下你们又怎会绝望呢?”声音一如往昔的冰冷绝情。她嫁入王府,皇室就会痴笑他,而他却生生的击碎了它所有的幸福。
明明已经知道的结果,从他口中听来,字字如刃,心如刀割。
早在上月在沧芜湖相见,她便已经注定要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这才是他,这才是钰王殿下,前世所有的回忆……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如今,梦醒了,惊惶而沉痛。
她睁着干涩的眼望着对面的人,口中一阵腥咸,下唇不知何时被咬得鲜血淋漓,她咬牙吞咽下去,腥咸而味道,从喉间蔓延到心底。
她冷笑出声:“如果我不愿意呢?”
苏陌离面色遽寒,眼底一掠而过的杀气:“夜落烟,你对于本王的价值仅止于此,本王要娶的从来不是你。”
字字如冰,凉薄无情。从来不是她?
夜落烟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讽刺的笑,她的价值……娶她,然后侮辱她,让她受尽世人嘲笑。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既然如此,何不把我休了?大堡主,我在等你的休书,只要你把我休了,我今晚就离开,新婚第一天就被休,这不是可以更好的羞辱我么?我去给你准备纸笔,你想好怎么写休书吧。”夜落烟看了看房间的设施,看到一旁有书桌,于是走过去,动手磨墨,力道沉稳,动作熟练。
一滴墨溅上她的手,顺着指节间的缝隙缓缓滑落下来,留下一道淹黑的印记,像是暗夜中不为人知的眼泪。
走到这一步,她依旧别无选择。回想他二十年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她总是被命运推动着向前,沿着既定的轨道,没有选择。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叹出一口气,停下研墨的动作,拿起一旁的手笔,回身望着苏陌离,异常平静说道:“王爷,请。”
她爱他,可是却不想这样被利用的爱着。
苏陌离眉头紧皱,不悦的盯着夜落烟看,看着她的动作,惊讶于她的镇静,不过他却能把这点惊讶全部掩饰住,冷漠的说道:“本王既然娶了你,就不会休你。”
夜落烟抬头直视他,带着一丝嘲讽,大胆的询问:“娶一个破鞋,你不觉得很难受吗?日日夜夜看着恶心难受,不觉得憋得慌么?”
“本王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做好你王妃的职责就好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夜落烟一怔,她完全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说,她是他的耻辱,他随时都可以将她杀于无形,可是,他放过她。那么,她也不会让他失望,笑道:“谢王爷体谅。”
“明日本王便将夏瑶唤来。”苏陌离推着轮椅欲离去。
“王爷,请留步!”夜落烟立马站起来,挡在他的面前。
“王爷,你今晚必须留下。”
“怎么?你觉得本王可能与你同床共枕么?”苏陌离一脸的阴冷,明眸中暗藏着怒火,似乎对这句话极其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