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怪人疾驰而至,临空发力向燕息和华为打来,口中叫道:“师弟放心,由兄弟打发这两小怪人。”清云掌未至,掌风已至。华为自昨晚使出轻功,信心大增,此时想到神猴功中口诀“功由心生,随形附行”,左臂揽住燕息腰间,右手抓住身旁一棵大柳树一纵,跃上一丈多高,踏在一根树杈上。燕息害怕那怪人跳上来,声音发颤道:“为哥哥,再跳高点。”也不知华为能不能跳,能跳多高。华为适才一跳也是虎口求生般竭尽全力,此时想跳倒是力不从心。树下清山摇头道:“你那小怪人,跳是跳的高了,只是力道用的不对,若这般跳法,非岔气不可,我告诉你,轻功之道,无怪乎气贯周身,凝力双腿,气往下存,身往上浮,全身百骸,散于无形。你心中若有甚么口诀,暗诵一遍试试。”
华为一直未理解《百步神行功》中相关口诀,一经点拨,其意自现,猴式的各种身法、动法、跃法、转法历历如目,呼气吐气之法也略有所通,一个提气,如鲠在喉,猛的吼出,长啸轻鸣。身一纵,顿感轻便灵活,脚在树干上踏几下,呼地落在另一根树杈上,向下一看,已有五六丈之高,心中甚喜,一勾旁边槐树树枝,身体如灵猴般跳了过去,燕息趴在华为背上,嘻嘻而笑道:“小猴子继续跳,背着媳……”顺口说出民谚“背着媳妇上花轿”,突感不雅,脸红如赤,幸好华为看不见,不然难堪死了。华为哪里不懂?以前街头闲耍,哪种俗言流语未听过说过?哈哈笑道:“背着媳妇上花轿。”燕息羞的乱打华为,华为毕竟功力不深厚,也不熟练,一个错手,抓了根枯枝,树枝咔的一声断了,两人身体直往下摔去。清古清雅啊啊乱叫道:“师姑小心。”急上前托住。清云听清古清雅如此叫,质问道:“甚么师姑?”身体比头脑灵活多了,身体一闪,滑到清古清雅身前,托住华为与燕息。
华为和燕息从蒲扇手中下来,华为看着燕息花容失色,松口气道:“好险。”清山过来问清古清雅道:“你说谁是师姑?”清古道:“这位是师姑。”手指燕息。清云清山大是诧异,左瞧瞧,右瞅瞅,在其身前身后看了几遍,上下打量,摇摇头,又点点头。
燕息吓得不敢多言,担心露馅,又有点自豪,经不住虚荣作祟,心想:“已经骗了这两小怪人,干脆再骗骗这两个大怪人。若能再驱使这二人,那才有趣味呢。骗不了,再想其他办法,说不定柳暗花明呢。”清云疑问道:“这个怪人真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师父没有说过有甚么姐妹啊,怎么出来个这样的小怪师姑呢?”捉摸不透,似乎忘记了昨晚之事。别人见他们相貌丑陋,鬼脸一般,性格又是痴痴呆呆,说话糊里糊涂,又喜欢吵闹不停,常称其为怪人,他们听得多了,口中除了师祖师父师弟等人,把其他人也都称为怪人。
清山比较呆直,道:“师弟说是师姑,那一定是师姑了。”清云道:“为甚师弟说师姑,便是师姑,我说师姑,难道不是师姑吗?”清山道:“你说师姑,她是师姑;你谁不是师姑,还是师姑。”清云翻眼,眼珠尽白,吼道:“我还说是师太姑师祖姑呢?”清山道:“我看她年纪比师弟还小,哪里有那么大?”清云道:“那就是假的了,师父年纪那么大,她那么小,诳我们的?”手一抖便要向燕息拍去,清山急阻拦道:“听说师祖鹤发童颜,看起来比师父还精神呢。”
清云停手,走到燕息身后,点点头:“嗯,有道理,只是这怪人精神没有师祖好。”清山道:“这个怪人长相也奇怪,脸比师祖的白,也嫩。哦,我想起来了。”清云哼了一声:“你还能想出甚么?”清山笑道:“倘若这怪人是师祖晚年收的关门弟子,虽是年轻,也是跟师父同辈,难道不是师姑吗?”清云又点点头,围着燕息转了一圈,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跳了一边,双腿半躬,双掌待发,怒目道:“这个怪人也练了肉功,你看她前面。”
燕息想起昨晚所为,吓的头脑轰鸣,华为也是一惊,急忙道:“师姑是女人,当然跟你不一样了。”清云站直身,拍拍头:“女人是甚么东西,这怪人真怪。”清古见大师兄蒲扇般大手一直拍头,担心头被拍扁了,开口道:“师兄,那尼姑、道姑便是女人,师姑也是女人。”清云停下手,略有所思,展开眉颜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在燕息身前身后转了一圈,清山也跟着转。突然,清山跪下道:“师姑怪人好,师侄多有得罪。”清云砰的在清山屁股上踢一脚,那脚力甚重,清山晃了晃,双手撑地,才不至于摔个筋斗,回头怒道:“兄弟,你为甚踢我?”清云道:“师姑怎么是怪人呢?”说着也跪在燕息面前。
清古清雅见师兄们跪下,也跟着跪下,咕咚咕咚磕四个头,清云清山见师弟磕头,急忙也咕咚咕咚磕头,连磕八个,清古清雅见师兄磕的多,又咕咚咕咚磕四个,清云清山见如此,又咕咚咕咚磕八个,清古清雅也是如此,好似比试一般。燕息先是担惊受怕,此时感觉极是好笑,望望华为,华为望望燕息,都不晓得为何有此际遇,旁边长顺躺在地上,看着好玩,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清云腾地跳起,看着长顺躺在地上,怒目而视道:“这个小怪人,笑甚么,你不怕我捏死你吗?”燕息担心这个菩提手为难长顺,咳嗽一声,壮壮胆子道:“你们都起来吧。”其他三人站起来,清古清雅垂手侍立一侧,清云清山倒随意许多,不如清古清雅恭敬,想来此二人对规矩不甚关心。燕息指着长顺道:“我这个朋友被人打断了胸骨,你们做个担架,抬到山下。”
四人虎狼般争先恐后去做,瞬间做了担架,华为一看,担架像个木筏,都是碗口粗的杉木用树皮扎成,向燕息望了一眼,两人莞尔一笑,晓得这些人不好过分要求。华为过去抱起长顺放在木排上,清古清雅扛木排在肩,清云清山一前一后随行。二人一会跑得无影无踪,一会落在后面看不到身影,华为跟燕息也不敢多言,倒想这两个家伙快快走,滚的愈远愈好,可两人虽乱行无踪,总是不离左右。
走下山,旁边临靠市井,清云清山嚷着饿得慌,定要吃饱再送长顺。燕息早上吃得不多,也觉得饿,七人走上大街,清云清山平时被师父束缚的严,哪里见过这等繁华场面,开心的蹦蹦跳跳,人来人往,乱呼这个是怪人,那个也是怪人。别人见两个疯疯癫癫的,半老不老的道士,满脸胡子拉碴,起哄乱骂。清云清山回头怒视,那些人也识趣,只是叫嚣,也不阻拦,由他们横行。行了一会,清云清山开始无所顾忌。看到街边卖的馒头包子的,顺手拿来便吃,窝的满嘴,店主拿着棍子铲子吆喝要打,两人皮厚,也不怕,由他们打两下,吃饱要紧,偶尔摸几块油饼,丢给清古清雅,或丢给长顺,五人吃的哈哈大笑,旁人见四个怪人如此,虽是追打,更是想看看热闹,看他们还能闹出甚么可笑的事情,后面跟了一群小孩,叽叽喳喳。
华为跟燕息呵斥几声,也不见效,心想:“管得太紧,还不知惹出甚么祸乱,由他们小闹吧,而且这些市民似乎更喜欢看他们热闹。”过了杂货铺,前面街道更是开阔,两面楼宇耸立,酒楼客栈古董服饰行院戏院等各色连连,前后两样,车马走轿。华为心想:“临安富贵之地,达官贵人也多,自比扬州好得多呢。想那扬州的盐户街可没这般热闹,也没这般贫富分明,这边是贫民百姓的买卖铺,那边是达官贵人、富家子弟逍遥自在场所。”清云清山觉得富人场所,不如身后小买卖铺好玩,便要回头再抢东西,燕息心想:“这清云最会胡闹,比清山清古清雅尤甚,擒贼先擒王,只有先收拾他,让他规矩老实,其他人便不敢肆闹无礼了。”身子一闪,堵在清云面前,呵斥道:“你再胡闹,我回去告诉你师父,让你师父揭了你的皮。”
清云听燕息提起师父,怫然不悦。看来平时被师父喝骂太多,翻起白眼道:“你是师姑,又不是师父,凭甚么听你的。再说师父最多打我几棍,关我几个月,何时揭过我的皮?”清山听清云不听师姑的话,维护道:“师姑说请师父揭你的皮,师父听师姑的话,自然揭你的皮了。”清云道:“师姑有甚么本领强过我?师父武功比我高,我自然敬服师父,可师姑有何本领?我叫你一声师姑已不错了,再说,我便不叫了。不听你的话,又能如何?有本领自来揭我的皮,告诉师父算甚么本领?”清云所言超出华为燕息所想象,一时顿显尴尬。
清山听师兄之言,也觉有理,清古清雅也望着燕息。他们自小随师父学武,头脑虽笨,但一看人身法行姿,自然分辨出是否习过武功,而且自小认为武功高者才能居长。这一下倒难为了华为和燕息,燕息看清云还是翻着白眼,心中盘算,心想:“我自小在海边长大,爹爹本想教我几套功夫,说:‘天道教靠拳脚打的天下,若不习武,将来如何立足?’妈妈和奶妈倒说:‘女孩子家学甚么剑法、拳法的,天天赤膊上阵,跟臭男人打呀打的,伤的伤,残的残,没个人样,女孩子家应该淑秀婉雅。’平时所见那些海岛男女,打鱼的打鱼,打猎的打猎,身上臭烘烘的,奶妈常训诫说,这便是天天习武练的,身上多臭啊,女孩子可不要学甚么武功。我想也是,现在想来,妈妈与奶妈想让我平平安安的,可是事无常事,情无常情,哪能天遂人愿,一辈子平平安安。爹爹平时偷偷教我甚么剑法,甚是难懂,又背一大篇口诀,我也懒得学,哎,要是学好了,还怕这几个怪人?爹爹说:‘这套剑法过于深奥,你没有拳脚根基,习之轻飘飘,用之也无力,若与人相斗,必然吃亏,还是不要展露为妙。’我问为何?爹爹道:‘拳脚与剑法相得益彰,拳脚与内功相辅相生,内功增长到一定程度,拳脚便随心所欲,不受行规所限。剑法也是,需有内功辅助,否则圈转处难以连贯,我这套剑法讲究行云流水,随心所欲,行之不可行,动之不可不动,止之不可不止。内功一高,无招处可以出招,有招处可以无招,皆看敌之剑法,敌有剑招我似无招,对方击而不得,敌无招出,我有招,便可击败对方。有有无无,无无有有,便是其中妙处。’说了那么多,一时也难明白,爹爹后来让我牢记口诀,将来看其机缘,可是到今日机缘也未来,哎,现下可丢人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