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玉一套剑法使完,只碰到几次善远手中的棍,气的牙骨咯咯。剑法又从头使来,只听一人道:“见招出招,招随势变,看的是对方,不要想自己的招式,寻对方可击之处,不要看其一点,人是活的,招式也要活。”善远循声望去,颜济山夫妇站在篱笆边,身后还有三四个弟子,房屋门边站在一人,是王婆婆。心中暗思:“天山派怎么来了,来找成玉了?天山派与天道教正邪之分甚明,这天山派屈尊而来,不会有甚么阴谋吧?”成玉得师父指点,剑招一变,比适才灵巧多了。善远神妙变化更是迭起巧,那《青囊经》本是模物而悟,物变招式随之而变,愈强更强。善远经此一变,心中更有体悟,进境更是一层。突然心中一痛:“不会是来提亲的吧?”心中有所焦滞,招式随之而慢,几次遇险,急的燕息连呼小心,有时看剑招要刺到善远,禁不住“啊”的叫一声。善远反复告诫自己:“不可能的,他们是正邪两派,怎能提亲,难道这成玉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又忖道:“不是提亲,那他们过来干嘛,要是找成玉,找到就应该走啊,怎么还在这里?”接了几招,又想:“难道是今日刚来找成玉?”只听燕息道:“你再不还手,小心砍死你这头猪。”
燕息未想到华为去做两年和尚,武功竟然远远超过成玉,以前常被成玉打,此时竟把成玉调的团团转,也是心喜。善远再一看,王婆婆进了屋,颜济山等人还是那儿,燕息神情焦急。善远心想:“我且不管他们是否提亲,先给这个臭小子吃个苦头。”善远顺其剑走,突然一个反跃,滑其背后,举棍本想敲其头,觉得太失礼,那成玉剑已反刺过来,护住其头,善远灵猴下跃,急敲其双脚踝。成玉脚踝剧痛,晓得善远用棍,伤不了他,合身扑过来厮打。善远见其无赖,丢了棍,双手运劲猛推,嘭的双掌,将成玉推出一丈多远。
冷仙草见成玉被打在地,气这小子掌力之狠,手拗断一木头,向善远弹去,颜济山急阻不迭,善远未想到身后有人偷袭,闻声已然不及,“啪”地打在后背上,摔了个筋斗。回叟先是打在前胸,此时被打在后背,其痛远过回叟的掌力,两下夹杂,比武又损耗体力,竟痛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善远带着燕息去打猎,平原、森林、旷野、山谷,两人极其开心,任意而行。刚入森林,一只梅花鹿从身前奔过,善远举箭欲射,突然脚底一绊,一根绳子扣在两脚上,那绳子直直吊起,将善远悬空倒挂。善远正奇怪怎么回事,只见拓跋勒和回叟师徒二人从树后转出来,善远呵斥道:“喂,你们两人干嘛,快放我下来。”那回叟笑吟吟地骂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喊甚么,再喊,老子让你吃狗粪。”说着,用棍棒捅了一个黑臭的东西,放在善远嘴边。善远见此人说得出做得出,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改笑容道:“兄弟,快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回叟笑道:“你小子够机灵,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把《青囊经》秘本交出来,我便放你下来。”
善远笑道:“《青囊经》是我先祖创的,这么多年,你抢我夺的,我都不知在何处?你想想,这么个盖世秘籍,我一个少年,他们能放心让我保管吗?”回叟想想也是,又不甘心,问道:“那你说秘本在哪里?”善远笑道:“我也不晓得。”拓跋勒在一旁,气道:“这臭小子还嘴硬,先搜他身。”那回叟过来,在善远怀里摸来摸去,只有零散的东西,没有秘本,道:“师父,他身上没有?”拓跋勒气道:“先把他衣服扒光了再说,看衣服夹缝里有没有?”燕息见回叟扒善远衣服,“啊”地叫了一声,扭过头去。拓跋勒淫淫的奸笑道:“徒儿,你扒那小子衣服,我来扒这小娘子的衣服,师父尝个鲜,再让给你。”善远喊道:“息儿,快跑。”息儿跑了几步便被拓跋勒抓了回来,善远听燕息怪叫哭泣的声音,骂道:“喂,你那个老毛猴、老怪物,不许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天理不容,不然你全家死光光。你老子、你老娘、你儿孙、你师父、你徒弟,都会遭到天谴。”
蒙古人向来崇拜神灵,那回叟听到说自己也遭到天谴,战战兢兢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不要非礼那姑娘,这小子说我们要遭天谴的。”拓跋勒骂道:“放你娘个屁,甚么天谴,他在胡说。”善远道:“会遭天谴的,达广木二十年前,干了坏事,那么高的武功还不是遭了天谴。”达广木二十年惨败,他自负高傲,被人削了左手,只说天妒英才,弟子们也有相信是天意如此,此时善远无意中说了类似的话,回叟信以为真,更是战战兢兢。善远见回叟如此,更胡扯道:“我说你这个小白脸,你师父说你娘放屁,他怎么知道的,一定是背着你干了苟且之事,天天在一起,才听得到。”
那回叟突然脸红赤脖,怒道:“师父,这小子说的是不是?你真的和我娘……”拓跋勒见此弟子,看上去灵活,脑子确是死脑经,骂道:“放屁、放屁,他胡扯,你也相信。”善远更加严肃道:“小白脸,你师父承认你娘放屁了。你不要叫这人师父了,只有禽兽才做这种事,你看他浑身是毛,跟禽兽何异,以后叫他老怪物、老毛猴。”那拓跋勒自小浑身是毛,一听人说怪物,极是生气,常和人打架,到最后,同游牧之族,都排斥他们。此时听善远不住叫他毛人怪物的,又在挑拨师徒关系,哪里还忍得住?放了燕息,过来在善远身上上下下踢打。
善远痛的“啊”了一声,惊醒过来,原来是个梦。那燕息见善远醒来,脸突的爆红,跳起来往门外走。善远感觉胸口的痛似被人捶的,道:“这是在哪里,刚才是不是你打我的?”燕息道:“打死你个无赖,打死你个毛猴。”说后径直走了出去。过了一会,王婆婆进来,端了一碗肉汤进来,道:“为儿,你醒啦,先把这碗汤喝了吧。”又向门外道:“息儿,把篮子里的面馍端过来。”善远不知睡了多久,闻说吃东西,肚子也随之咕咕的叫。善远见到王婆婆,心中反而有种依赖感,如亲人一般。
那王婆婆老年人心态,一直以奶妈身份服侍燕息,见到孩子也是喜欢,有时多个孩子在身边,更是高兴。善远端过汤,喝了一口,烫的想吐又不好意思,不吐热汤在嘴里打转,勉强咽下去,两眼泪花汪汪。王婆婆道:“慢点喝,慢点喝,不要急,锅里还有兔子汤,先喝汤,等一下再吃肉,哎,和尚庙哪里有甚么东西吃,好好的孩子,瘦成这样。”燕息端面饼进来,看善远如此,笑道:“你这和尚怎么吃起肉来了,我看你也是个花和尚,梦里都在破戒。”自觉失言,脸又羞红,急忙改口道:“你打架不是也破了戒?”
善远想想梦中之事,也是羞愧,闷着头喝汤,燕息笑道:“破戒已不可饶恕,怎么把碗喝的底朝天了。等等,等等,不要把碗吃了啊,这可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你要想吃,我去搬块石头,耐饥又耐饿,被人家打在腹上,也不会痛的。”说罢咯咯而笑。王婆婆见其局促不安,笑道:“不要闹了。”又问道:“为儿,你怎么出寺了。”燕息插嘴道:“婆婆,你不要叫他为儿了,他叫善远,和尚的法名,吃肉的,打架的。”伸手拍拍善远的头笑道:“还留着头发,看来也是个假和尚,不知在寺里干了甚么坏事,被赶出来了。我说善远小师父,是不是呀?”善远瞪了燕息一眼,燕息笑道:“还翻眼啦,一看你这贼眉鼠眼的,就知道不是好和尚。下次再翻眼,小心我插你眼啊。”举手撩拨了一下。有些人一见面便有一种亲切的感受,燕息跟成玉在一起,总找不到这种感觉,见了善远,倒是放松许多,无意中便想去捉弄,去调斗,不知为何?
王婆婆道:“你也不要再叫甚么善远了,那俗家弟子也不要去做了,难道你想做一辈子和尚?”燕息笑道:“不叫善远,叫甚么,难道叫猪儿、猫儿、狗儿?不做和尚,做甚么,难道做尼姑,做道士?那你本领大了,不是成佛成仙,而是成精了,比如甚么老鼠精、狐狸精……”王婆婆对这个活泼的小姐一直宠爱有加,笑笑道:“这么大了,还是不懂礼貌。”善远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叫善远?”王婆婆道:“我到六和寺去看你,他们说没有华为这个人,后来打听说法名善远,在悔过,不知道悔甚么过,也不给外人相见,我只好回来了。”善远脸忽的红了起来。
燕息哈哈笑道:“悔过,定是干了甚么坏事,惹了那老和尚的气,才去悔过的。你再看看这羞红的脸,哪像干好事的脸。看来做个和尚也不容易啊,这不,被赶下山,又跑到这了。”善远听燕息挖苦之言,想反驳,又反驳不出甚么。此时精神好了点,但一动身,前胸和后背都是剧痛,才晓得痛后痛,比被打之时还要难受三分。婆婆见此状况,道:“为儿,你再休息一下吧,息儿,你也出来吧。”
善远看他们两人走出房门,勉强躺下,望着屋顶的篱笆,想到婆婆与息儿的对话,深有感触,反问自己道:“以后怎么办,我要干甚么,难道真的要做一辈子和尚吗?不做和尚,那做甚么呢?息儿,愈发可爱清秀了,他爹爹是教主,会嫁给我吗?我父母之死到底是何原因?我应该查明原因,为他们报仇,能有甚么事能比父母深恩更重要呢?还有,我的武功如石上苔藓,有根基但似是而非,需要勤加修炼,而且这些武功,都是自学所悟,不知是否正确?我叫华为好呢,还是善远好?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待在六和寺了,我要有所作为,我要改回原来的名字。”各种事情错综夹杂而来,一时也想不出答案,模模糊糊又睡着了。
华为再次醒来,天已昏暗,一直躺在床上,身腰僵挺的难受,想下床走走。站起来,前胸后背还是一阵剧痛,略微蹲停一会,再站起来,舒畅一点,走出房间,婆婆和燕息的房间都是暗的,好像没有人。月光夹在云中,照在墙上,影影绰绰,远处虽不甚明,也树影婆娑,虫鸣咕咕。再远处,山树弥天,漆黑一团,幽风徐来,清爽万分。望着远方,心道:“等身体好点,先回老家亳州看看,祭奠一下父母。其他事,慢慢去想,慢慢去做。”此时心情想通,豁然开朗,身体也感觉好了许多,悠闲踱步。
虫鸣之间偶尔夹杂话音,开始并不清朗,华为不知此处还有何人,轻轻走向前,细细一听,原来是成玉和燕息在争论。只听燕息道:“你不要缠着我好不好,你是名门正派,我是个邪教丫头,不可能在一起的,而且我还小。”成玉纠缠道:“哪里小了,你我正当龄。我才不管甚么正派邪派呢,只有我们在一起,天王老子,我也不管。”“那你师父师娘呢?”“师父师娘也要听我的。”“听你的?你是掌门吗?”“这天山派本是我爷爷做掌门,后来想传给我爹爹,可天不遂人愿,爹爹练功跌下山崖,断了双腿,爷爷想天山派要光大自立,须传给健全之人,便选择了师父。师父师娘虽然严厉,但有事也要听我爹爹的。”“那你爹爹呢?你爷爷呢?”“爷爷老了,行动不便,爹爹一直在山上休养。派内大小事,师父还是要请教我爹爹的。只要爹爹不说甚么正邪之分,谁敢说?我喜欢的人,都得依我。”“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甚么不合适?我知道你喜欢华为那个臭和尚。”“他不是和尚。”“做一辈子和尚是和尚,做一天和尚也是和尚。和尚不能娶亲的。”“你瞎说,你再说,我不理你了。”“我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我先去把那小子宰了。”“你不要这样,你再这样,我去告诉婆婆。”“哈哈、哈哈,我只是吓唬你,哪里去杀人了,只要你跟我好,我都听你的。”“我不要你听我的,我们不是同路中人。”“谁说不是同路中人,听师父说,他这次南来,便是要联合江湖各派豪杰,抛弃旧怨,戮力抗蒙。师父所言抛弃旧怨也包括正邪之分,以后我们就是同路中人。”“甚么戮力抗蒙?”“蒙古兵南下,临安危在旦夕。”“朝廷自有将士雄兵,抗敌是他们之事,我们江湖之人,哪里能从军上阵?”“听师父说,蒙古有一个肯特山派,武功极高,已入中原,要先将中原武林好汉一扫而尽,为大军做个清道者,师父他们便是寻其踪迹至此,不知真的假的,以后你们出门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