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声控灯熄了。
穗音跺了跺脚,瞬间明亮。
虽说瘟神走了,但难保他打发好雷奶奶和儿子又重新折返回来,干等在门外实在太危险,她必须找个去处,过了今晚再说。
穗音无奈地看向自己家门。
咦?她家门缝平时有这么大吗?
她迟疑地抬手拉了拉,不想竟然拉开了!
穗音几乎热泪盈眶,感谢天主耶稣!感谢圣母妈妈!一定是听到了她内心悲切的呼唤,才大发慈悲拯救了她!
玄关处,外国蓝光鬼双手环抱,身周的光芒比先前暗了许多,幽幽四散。
穗音愣了愣,“是……你救了我吗?”
听袭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果盘上。
这家伙还惦记着他的芒果呢!
穗音哭笑不得,不管门是不是他打开的,总之她不用露宿街头,也不用担心再遇到猥琐大叔,简直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
和雷永年比起来,眼前的暴露破坏狂不知亲切可爱了多少倍,她决定不赶他走了,她俩和平相处吧!
穗音把黑口袋重新拖回来,讨好地把果盘递给外国蓝光鬼,便进到卫生间冲澡。虽说没被猥琐大叔碰到,但总觉得和他待在一起难免沾染污秽,穗音有心理洁癖,硬是把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又抹了三次沐浴露,才心满意足地踏出浴缸。
擦干身子的时候,她环顾了一圈卫生间。
那外国蓝光鬼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吗?是排水孔?还是莲蓬头?或者……马桶?!
忍不住扑哧一笑,穗音幻想着外国蓝光鬼一脸迷茫地从马桶里冒出来、脑袋上还顶着米田共的情景,简直太搞笑了!
她甩甩头,赶走脑海中的联翩浮想,穿好睡衣,走了出去。
外国蓝光鬼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本书,一边聚精会神地翻看,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芒果。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完全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双眸专注灼灼,背脊线条坚实流畅,动作闲适优雅,连环绕在他身周的幽蓝色光芒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像是欧洲古典油画中的人物,又像是雕塑家刻刀下的杰作,穗音看得呆愣,不免为他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
这么好看的人,要是放到现在,怎么也是个很受欢迎、迷倒万千少女的大明星吧。
穗音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抱出被子和枕头,放在沙发上,对他说:“晚上你就睡这里吧。”
听袭抬起头,默默注视着她。
穗音见他面无表情,似乎不太高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难道你还想睡床?想、想得美!让女孩子睡沙发你好不好意思?”
听袭挑了挑眉,这个小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他们之间语言不通,她还总是乐此不疲地朝他叽里呱啦。
“好吧,这沙发是短了一点,但是你可以稍微蜷一下嘛,你都那么高了,不用再长了,我还要长身体呢……话说,鬼也长不高了吧?哎,鬼会困吗?用睡觉吗?”穗音歪着头想了想,“算了,说半天你也听不懂,我去睡觉了,你可别再搞什么破坏了啊。”
临走前,她瞄了一眼外国蓝光鬼手上的书,不禁嘴角抽搐。
居然是《老夫子》……确实适合做他的“启蒙”读物,只是,他能看懂吗?
*
折腾一晚上,穗音早已疲惫不堪,钻进被窝,没过三秒便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戳她的脸,穗音皱了皱眉,抬手挥开。
那东西消停了片刻,又开始戳她。
穗音咕哝着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两秒后,她猛然睁开眼。
“哇啊——鬼啊——”
脚一蹬,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碎不及防被踹下床的听袭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迷茫地看着攥紧被子一脸惊恐望着他的小孩子。
幽蓝色的光芒忽明忽暗。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关了门的啊,你会穿墙?!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不是让你睡沙发吗?谁准你这样做的?男女有别知不知道?虽然你是鬼,人鬼也殊途啊!”穗音慌乱地摸了摸自己,“头好晕,你该不会在吸我的‘精气’吧?不行不行,我快不能呼吸了……”
实际上听袭什么都没做,他无辜地挠了挠嘴,又挠了挠手。
穗音咋咋呼呼地瞪向外国蓝光鬼,这么一瞧,不由得又惊奇又好笑,“你……你这是怎么了?嘴怎么肿得跟香肠似的?咦?你刚刚身上有这么多紫色的斑点吗?!”
可怜刚才还岁月静好的美男子,现在竟像只小……不,大猴子一样抓来挠去。
穗音伸着脖子仔细打量了一阵,才不可思议、强忍笑意地得出结论:“你该不会对芒果过敏吧?!”
太好笑了!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居然有鬼会对芒果过敏!鬼耶!过敏耶!
*
穗音用手机查了查如何治疗芒果性皮炎后,哈欠连连地打了盆凉水,将拧得半干的毛巾递给浑身挠痒痒的香肠嘴蓝光鬼,“喏,自己擦擦吧,应该会好受一点。”
蓝光鬼抓了抓手,疑惑地接过毛巾。
看得出来他完全不解其意,穗音一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示范,一边一字一句地解释:“用毛巾擦擦身体,哪里痒擦哪里,你看你都把自己挠破了,不疼吗?哎——不是给我擦!又不是我过敏,算了,毛巾给我吧……”
穗音不由分说抢回毛巾,重新浸了凉水,小心翼翼地敷在听袭过敏最严重的手上。之所以小心翼翼,倒不是担心弄疼了他,而是她很怕环绕在他身周的幽蓝色光芒,触感冰凉如霜雾,指尖微微发麻。
好在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异常。
只是这手上的能擦,他身上的斑点……想她安穗音怎么也是个妙龄少女,居然和一个赤裸裸的男鬼同处一室,还没羞没臊地给他擦身子,这要是放在古代,铁定会被浸猪笼吧。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啊,不是,救鬼要紧,救鬼要紧……
穗音心一横,脸歪向一边,抓着湿毛巾的手在听袭的身上胡乱抹拭起来,“哎,你要是听得懂人话就好了,那么大个鬼还不如楼上陈阿姨养的猪二娃,人家还会捡报纸叼拖鞋呢……”穗音蓦地精神一振,“是了,我可以教你说话啊,不管怎么样,你也应该比猪二娃聪明点吧!”
“嗯……白天我就去书店给你买点幼儿识图发声的东西,还有什么九九乘法表,家里也得贴一张。虽说一切从零开始,有点任重而道远,但是我有信心!有毅力!你也有信心有毅力对不对?”穗音目光炯炯。
听袭默默曲起手指。
“别挠,”穗音拍开他企图抓痒的手,“调教第一课,就告诉你什么是‘自作自受’吧。”
*
说是调教,可也得被调教的对象买账才行,傲娇的香肠嘴蓝光鬼显然不是喂点好吃的就能言听计从的主儿,兴致勃勃的穗音煞有介事地“教育”了半天,发现自己纯粹是在对牛弹琴、自娱自乐之后,恹恹悻悻地爬回床上补瞌睡。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穗音被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循着声摸索了半天,才将毫不消停的手机从被窝深处抓了出来,“喂……”
“亲爱的,我已经到缤纷广场了,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好友蓝千曈大大咧咧的嗓门,以及街上熙熙攘攘的嘈杂声。
穗音拧了拧眉,显然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嗯……”
“……我的姑奶奶,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睡觉?太阳晒完屁股都要下山了呀,你昨晚是去挖煤还是偷牛了?”
“不……不买保险……”穗音咕哝着翻了个身。
蓝千曈愣了几秒,咆哮道:“……买你个大头鬼!安穗音!赶紧给老娘起床!二十分钟内不出现,提头来见!”
这一串“河东狮吼”惊得穗音连忙坐起,睡意全无,她呆呆地望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大脑艰难启动,半分钟之后,才猛然想起放假前答应陪好友逛街的重要约定。
时间紧迫,穗音麻溜地翻身下床,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睡裙刚掀至大腿,穗音突然意识到卧室里还有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鬼”,正十分专注地盯着满地的电脑“残骸”,时不时看一眼手中的书——如果那不是《老夫子》的话,穗音真的会以为他在进行某种惊世骇俗的高科技研究。
顾不上教育他什么是男女有别,不要随随便便闯进女孩子的房间,穗音默默抱起衣服冲进卫生间。紧接着卫生间内开始热闹起来,马桶冲水声,刷牙声,吐水声,水龙头出水声以及梳子掉到地上的劈啪声接连不断,五分钟之后,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的安穗音精神抖擞地踏了出来。
这样的速度可是她多年“踩点”上学所锻炼出来的,换做是平时,三分钟足矣。今天既是陪好友逛街,穗音特意编了个辫子,弯弯地垂在右肩上,娇婉可爱。
“我得出去一下,顺便给你买点药回来,你在家里一定要乖乖的喔,”穗音觉得这些叮嘱完全是多余,在野猫还没有变成家猫之前,都别指望它能对你言听计从,“哎,你坐在那里是在为我的电脑默哀吗?该,确实该,你看看它死得多惨,不过念在你诚心诚意悔过的份上,我也不怪你了,晚点找个师傅来看看,应该能修好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内疚。”
穗音说完又忍不住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那家伙都听不懂,她一个劲地瞎哔哔有个屁用。
临出门前,穗音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香肠嘴裸露蓝光鬼,想笑,又觉得他的神情怪怪的,低头微咳一声,憋回笑意,“蓝精灵,我走了啊。”
咦,蓝精灵?这名字真适合他。
机智,哈哈。
门打开,又轻轻合上。
屋内一片寂静。
幽蓝色的碎光在空气中柔柔浮动,突然闪烁起来,耀眼非常。
卧室内隐约传出奇异的声响,滋滋嘶嘶,窸窸窣窣……